仲夏月至,玉露园里翠绿莺啼,万紫千红,绿萤开始采夏日香花作茶饮,苏明妩口味喜清甜,寻常茗草在口中回甘太晚,是以总要搭配点佐物去苦。
“王妃,您不用在此处陪奴婢,奴婢采完就回去了。”
“不是陪你,我是寻个舒服地方想想怎么书信。”
苏明妩托撑着下颌坐在石桌边,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回王府后,收到了好几封陆景山的信笺,内容没甚新的,无非是赞叹凉州好风景,惋惜不是在冬日,未能赏得急风舞回雪。
乍看下毫无深意,但苏明妩看得出,陆景山这半月所聊景色从北到南,估摸今晚就能行到武威府。
“王妃,您不必担忧,王爷说的对,陆当家有求于咱们,怎的反倒他?拿捏了我们。”
苏明妩没有开口,她不是担心,只是不想拖着等?符栾回来还要寻机会出门,那才是麻烦。
绿萤说完那句,皱眉擦拭掉花瓣上的褐色污脏,回头道:“王妃,好几日未落雨,花上如何还那么脏?真是奇怪!”
苏明妩不太在意地看过去,“不必管它,你挑些净的。”
“嗯,是。”
主仆闲聊时,门房递过来封信,苏明妩打开,又?是陆景山,从三日一封,到两日一封,现在单日就寄来,看来,他?终于是急了。
苏明妩看完,笑道?:“绿萤,明日这件事便能定下。”
“陆当家同意啦?”
“他?约我们明日在榆林街的午味酒栈继续商谈,看来,京华的情势急迫,他?按奈不住。”
绿萤将只采了半框的花叶篮挎在腕臂下,另手扶起苏明妩,“王妃,那多好呀,咱们回去准备吧,园子里露水湿重,您呆久了不妥。”
“嗯。”
二人走后,繁茂花枝旁,遗落满地的碎瓣,有个身材苗条的女子走过来然看不清面容,她弯下腰身,削薄的手靠近地面,掬盛起部分在手心,抬到膝处,又?将其所有翻覆,轻轻冷笑了声,随后消失于花道尽头。
***
午味酒栈在武威府开了几十年,小小的两层楼铺是掌柜的传家宝,也是巧,它刚修葺完,今日是迎客的第一日。
苏明妩最近生意停摆甚少
?出门,小事情是靠绿萤吩咐叶折风去办,这般呆在王府连李泰庆都以为王妃是不是哪里身子不适,担忧地来樟月殿好几次。
估摸符栾快回来,苏明妩离开前吩咐李泰庆,若是王爷到府,就去午味酒栈来喊她,管家自是满口应和。
马车停在街头,苏明妩坐在厢内假寐小会,然后才慢悠悠带着绿萤走进酒栈,叶折风早早伫立在楼下。
二楼,客人不多,陆景山已经等?了两炷香,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看到苏明妩来,也是笑盈盈地起身拱手,“夫人。”
苏明妩微微颔首,温声道?:“陆当家抱歉,我来晚了。”
“夫人事物繁忙,是老夫叨扰,夫人请坐。”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都没有客套,反而这次顾左右而言他?,陆景山光讲他沿途遇到的商队,就说了半盏茶。
店小二跑前跑后续完第三次茶水,终于,内容进入正题。
陆景山侧头呸掉了茶叶浮碎,道?:“夫人,陆家祖上作甚么我告诉过你,话?事惯了,你若当真占六成,有朝一?日答应熊家的吞并该如何?”
“我不会。”
“我知夫人不会,但将来几代之后,你的子孙掌权,到时我陆家又该如何?”
苏明妩笑了笑,“为何你想的是被大船商吞并,而不是陆家排挤他们。另外,我本以为陆当家找我来,是默认了我的条件。”
陆景山捋须,道?:“夫人不要误会,老夫并非不答应,也并非全答应。”
“你请说。”
“夫人,我可以给你六成红利,但只是红利,商船只能由陆家经营,外人不得插手筹划。每年,您还得酌情抽出部分投入陆家,毕竟光有我们的四成,素日周转实在困难。如果夫人都同意,咱们就可以盖红泥。”
帷帽后的苏明妩垂眸,认真在思索这办法的可行性。很明显,陆家掌事是陆景山的底线,而她精力有限,本就不准备过多干预,至于投入红利,也能归成合理要求。
苏明妩忖了片刻,“不是不行,但我还有两个条件。”
“夫人请讲。”
“第一,陆家将来不许再让别人参股,任何形式都不可以;第二,若是陆家决策失误,经营不善遇到覆顶之灾,我不会
受牵连。”
陆景山不悦道:“夫人未免太过精明,这般稳赚不赔,老夫只当借了钱庄的票子。”
苏明妩轻笑道?:“我还未说完,虽然不受牵连,但我在当年通过陆家的盈利,会悉数还给你们度过劫难。”
“还可以如此...”
陆景山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的确因为这句话,心里舒爽许多。
“另外,我在凉州商会有许多朋友,他?们运物去京华,我希望陆家商船能有些照拂。”
苏明妩在家中算过,陆家那些小船单只来回两个月赚百两,六成更是对她无关痛痒,她需要的是补贴药材的船运费用,她确认清楚,药材赚的才是大头部分。
“夫人放心,这不是问题,不瞒你说,我们的佣钱多来自于江南运送北边,凉州到江南的回程常常是空船,做点廉平,咱们还是赚的。”
“那就好。”
都用了‘咱们’二字,双方算是满意这样的决议。
苏明妩舒了口气,拿出三千两摆在桌上,“陆老,既然带了印戳,今日就将此事办完,你直接带着银票回京。”
陆景山正有此意,他?最近山水看的都快憋死了。
苏明妩和绿萤看到老头从怀里坑出的笔墨纸砚,纷纷笑出了声来,陆景山哈哈笑道?:“老夫急着赶回去,随身带了,让你们见笑。”
站在身后的叶折风始终沉默,现下看苏明妩对纸契的翘首巴望,立刻上手替老人磨墨,顺便借着机会多认些字。
...
走出午味酒栈,苏明妩目送陆景山的马车赶去益州交界,凉州最不方便的,就是水道?非通达,走南边的货物要转旱路。
前世绿萤与她说了好几次,朝廷有消息想开凿这边运河,每次都是捕风捉影,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苏明妩从前不关心政事,现在越来越发现商场与官场也是丝丝缕缕断不开联系,比如漕运司的大船商名额。
罢了,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先顺其自然。
苏明妩整了整帷纱,向后侧头,“折风,上次暂停的古岷县的甘草,可以继续做。”
“是,夫人,我这就去。”
叶折风领命先回去办事,王府的马车驶近,稳稳当当地停在酒栈门口,苏明妩准备上车时,由远及近来了
个男人骑马,手上摇晃着红条巾,喜庆又?好笑。
绿萤鼓着嘴,脆生生道?:“王妃您看,这谁家的呀,在街上徒惹笑话?。”
苏明妩转而笑话?她,“门房的小虎你都不认识了?”
“...啊?”
小虎子不太会骑马,勉勉强强地扯住缰绳,停在苏明妩面前。
“王妃,王妃!”
他?满脸喜色,跳下马的同时咧嘴笑出八颗牙,“王妃,管家让奴才来跟您说,王爷他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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