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畔风吹冻泥裂,枯桐叶落枝梢折。
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
——《从军行》陈羽〔唐代〕
……
数日前,田神功就收到了江淮兵马副元帅、八道行营节度使白复将军即将抵达广陵的消息。
他找来心腹将领陈微商量此事。
田神功道:“白将军乃是朝廷下旨任命的平叛统帅,统领江淮八道,节制诸军。
他一来,定会追责平卢军没有圣旨就擅自调兵之事。咱们在楚州、扬州抢掠的这些金银玉帛也会落入他手。
如此这般,咱们白白辛苦一趟不说,很可能还要落个‘擅自调动兵马’的罪名。
想到这些,本帅夜不能寐啊。”
陈微眨动一对绿豆王八眼,逢迎道:“将军,这有何难?
这次调兵,本就是监军使邢延恩向您求助,您就往他身上推。邢延恩乃是陛下最宠信的宦官。外放督查军队,其一举一动,皆代表圣意。”
田神功沉吟片刻,道:“事急从权,挥师南下抵御刘展,这也说得过去。但咱们抢掠的这些金帛怎么办?白复只要一进广陵城,定会知道咱们干的事。”
陈微王八眼骨碌碌转个不停,道:“将军,不如这样。您率三千精锐前往寿州,就说是迎接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和监军使邢延恩重返广陵。
同时,把咱们抢掠的金帛悉数带上,见了邢延恩分给他一半。自古宦官,没有不贪财的。他拿了这笔钱,就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是处处维护咱们。
邢延恩是天子跟前的红人,难不成,白复他还敢问责陛下钦定的监军使?
您离开后,末将带领二千平卢军和收编刘展的人马防御广陵城。
白复抵达广陵城后,末将就说‘田将军不在城中,在下奉将令不许开城’,将白复拒在广陵城外。
广陵城城高墙厚,白复就算动怒发火,想攻打城池,安西北庭行营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他们食水补给不够,定会南下润州、升州等地。
等到平定叛乱,白复再回广陵城时。广陵城已经在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和监军使邢延恩的手上。
楚州、扬州被抢掠之事,就说不清是哪支军队干的了。”
田神功闻之大喜,一拍陈微肩膀,道:“小微子,你就是本将军的卧龙、凤雏啊!”
陈微一脸奸笑,得意不行。
两人依计行事。田神功率兵奔赴寿州,陈微驻守广陵城。
……
白复传檄让陈微到军营晋见。陈微做贼心虚,不敢赴这个鸿门宴。
思虑及此,陈微决定抗命。他是火爆性子,说干就干。马上召集众将领,组织三军将士加强对城池的防御。
三军很快集结完毕,人人顶盔贯甲,刀剑出鞘。广陵城上,旌旗招展,剑戟森森。
白复闻讯后,不怒反笑。他早就想拿此人开刀,杀一儆百。陈微此举,正中下怀。
白复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广陵城外,扎下大营。一杆“白”字大纛旗,在万人军中迎风飘扬,分外显眼。
安西北庭行营跃出一骑,直奔城楼前,正是骁将唐欢。
唐欢喝道:“江淮兵马副元帅、八道行营节度使白将军到此,速速开城迎接!”
陈微从城头上探出半个身子,慢条斯理道:“田将军不在城中。如今江淮战事紧张,敌友难辨,末将奉田将军将令不敢开城,还望将军恕罪。”
唐欢喝道:“不错,如今江淮战事紧张,敌友难辨,安西军奉旨讨贼。
我家大帅有言在先,倘若三通鼓响后,还不开城,将视为谋反逆贼,格杀勿论!”
唐欢说完,再不废话,调转马头,飞驰回营。
陈微冷哼一声,对左右众将道:“格杀勿论?!好大的口气,本将军就看看他安西军怎么个格杀勿论法?”
左右诸将哈哈大笑,皆不以为然,无人将擅安西北庭军放在眼里。安西铁骑野战或许天下无敌,但广陵城墙高城坚,他们这帮骑兵能将平卢军奈何?
“冬冬冬”,一通鼓响后,安西北庭众将士瞬间将攻城器械组装完毕,投石机、云梯、冲车等强悍攻城器械,一应俱全。
这些攻城器械都是马待封等人在秘密基地改进后的武器,无比强悍,连大唐兵部军械监都没有样品。
陈微站在城楼上,看着安西北庭军整齐肃杀的军容,数百架投石机如玄黄色的噬人巨兽,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陈微腿肚子有点发软,他没想到白复早就做好了攻打城池的准备,压根就没指望他开城迎接。
陈微突然一阵后悔,自己干嘛要跳出来当这个冤大头,让上司田神功全身而退。
据说白复此人睚眦必报。
倘若得胜、将安西军拒之城外,据守广陵的财货归田神功,得罪八道节度使的黑锅由自己背;倘若战败了,白复心狠手辣,恐怕不会手下留情。
“冬冬冬”,三通鼓响结束。
广袤的天地间突然陷入一片沉静,只有山风吹拂旌旗时,发出的猎猎风声。偶有一两声战马的嘶鸣,更让空旷的战场显得愈发寂静。
传令官挥动令旗,在数百匹骡马的拉拽下,队列中慢慢驶出了近百辆床弩战车,每辆战车上都装载着超级弩箭——“三弓八牛巨弩”。
“投石机准备,一旦床弩战车进入射程,立即开火!”陈微下令道。
令陈微奇怪的是,这近百辆床弩战车走了几步后,便停了下来,放下踏板,进入发射状态。
拉车的骡马变成上弩弦的劳力,顺时针转圈,合力绞动绞车,把弩弦迅速张开,扣在机牙上。装填手安装好弩箭,射弩手瞄准城池上的一个个具体目标。
陈微困惑不已,对左右偏将道:“这弩机距离咱们得有二百至三百步吧,这么远的距离,这款弩箭能射到城头上来?”
偏将道:“听说兵部军械监最新研发的‘三弓八牛巨弩’能射这么远。不过没有装配给平卢军,所以尚不知道威力如何。”
两人话音未落,战场形势已变。
白复一声令下,击弩手高举大锤,以全身力气敲击扳机。百架八牛巨弩齐声嘶吼,仰天怒射。
“嗖嗖嗖”
“一枪三剑箭”射出,犹如一道白练划过天际,破空之声震耳欲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中,向城楼上俯冲而下。
“轰隆隆”
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投石机、装载滚木礌石的籍车、挫手斧、夜叉礌、狼牙拍等防御器械,被粗壮如标枪的“一枪三剑箭”逐一摧毁。
八牛巨弩不仅瞄着防城器械,更瞄着人。
二三十支“一枪三剑箭”冲着陈微等主要将领,呼啸而来。
由于准备不足,众将领来不及从城楼上撤离,惊慌失措,你推我,我挤你,顿时乱成一团。
“盾牌防御!”陈微的亲兵队长反应过来,抄起盾牌挡在陈微身前。
“轰”,
“一枪三剑箭”巨大的三棱放血刃铁镞箭头将盾牌击成齑粉,将盾牌后的三名亲兵射成肉串。
巨箭余势不减,洞穿亲兵队长的身体,将其护在身后的陈微,牢牢钉在城楼正门上。
】
“哎呀!疼煞我也!”
陈微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陈微眼睑闭上的最后一眼,只见周围众将或被三棱放血刃的铁镞箭头洞穿明光铠,或被剑形尾羽般箭羽擦过臂膀,纷纷倒在血泊之中,非死即伤。
……
安西军只发动了一次进攻,便将平卢军的十数名主要将领射杀。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战力!
其余众将士愣在当场,军心动摇。
“还不束手就擒?!”白复手指城楼,一声厉喝。
白复霹雳狮吼,震耳欲聋。城楼上的平卢军只觉耳边炸响一声惊雷,被吓得魂不附体。
不知谁先丢下武器,其余将士有样学样,纷纷投降。数千将士摘下头盔,丢弃刀枪,打开城门,趴在道边,伏地求饶。
……
受伤未死的平卢军主要将领被五花大绑,逐一带到白复马前。
“将军,怎么处置他们?”前锋营主将斛律冲问道。
“枭首示众!”白复语气森冷:“把他们的头颅送给田神功。告诉他,倘若再敢给本帅耍花样,本帅就把他平卢军的人头做成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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