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冈已隔红尘断,村落更年丰。
移居要就,窗中远岫,舍后长松。
十年种木,一年种谷,都付儿童。
老夫惟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人月圆·重冈已隔红尘断》元好问(金)
……
关于损毁鬼界碑的前因后果,回京路上,永王和杨国忠早就根据玄宗的喜好憎恶,编了一套说辞。
永王巧舌如簧,泣道:“儿臣护送杨大人到达益州地界,途径青城山。青城乃是永王妃的师门。过师门而不入,恐会被师长责备。
再加上父皇刚刚赐婚永王妃,按照礼数,永王妃也应该带我拜见师长,将陛下赐婚一事禀告师长。于是,我让虎贲军继续护送杨大人抵达成都。我和永王妃带了几名亲随上山。
刚登上青城山主峰,就听青城山四面八方响起夔鼓之声,声闻百里,漫山遍野突然现出无数火光。
数千名青城弟子,高举药熏火把,手持降妖符箓,用猎叉、护盾和捕兽网,形成一个巨大的合围圈,从各个山头铺开,一步步逼向誓鬼台,围剿猎杀从幽冥谷逃出的妖兽。
我和永王妃赶忙率亲随参与围剿,将朱獳和戾驱赶回幽冥谷,避免疫病现世人间。儿臣还凭借平日苦练的箭法,射落一只巨大的蛊雕。为驱赶妖兽,儿臣折损了三名武功高强的亲随……
按照妖兽出逃的时间推断,在儿臣上山之前,鬼界碑就已经被损毁。青城闯下滔天大祸,为推卸责任,这才诬陷儿臣。
永王妃带儿臣上山目的,仅是拜见师长,我们无缘无故怎会跑去青城后山?
更何况,儿臣与那鬼界碑无冤无仇,毁损此碑有何意义?
儿臣实在是冤枉啊!还请父皇明察!”
……
永王李璘头如捣蒜,玄宗脸色阴晴不定。
虢国夫人伺机给永王递了个眼色,永王赶忙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宗冷哼道:“你说这句,不就是想讲嘛,说吧。”
永王李璘道:“庭杖时,儿臣出示御赐金牌,希望青城能守朝廷法度,查清真相,将真正的疑犯交给朝廷发落。
没想到,青城弟子不顾朝廷体面,罔顾事实,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儿臣、永王妃等人双腿打断。”
玄宗一脸鄙视,道:“闯下这么大的祸,想靠朕的金牌救你?要是朕在场,早就将尔等头颅砍下!打断腿,还算便宜你们了。”
永王李璘磕磕巴巴,道:“青玄掌门妖言惑众,非说青城一脉守护青城山,和历代帝王一样,都是行使天命。各司其职,互不节制!”
玄宗点头颔首,徐徐道:“自古天子管阳间,天师守幽冥。青玄也没说错!”
永王李璘大急,倘若再无法说服父皇,自己真要贬为庶民了。情急之下,永王李璘道:“青玄掌门还说,则天皇帝驾临青城时,当着青城弟子,讥讽我李唐皇室是鲜卑杂胡,窃取汉室江山,诅咒我李唐王朝早日寿终正寝!
则天皇帝还政于李唐皇室后,青城一脉,不但不销毁此番言语,反而将此刻碑留念。”
说罢,把鬼界碑后的拓文呈送给玄宗阅览。
提到武瞾,玄宗终于坐不住了,眯着眼看完拓文,冷哼一声,道:“这确实是武瞾的笔迹,也确实是她的文风。”
永王李璘一看有戏,壮着胆子按虢国夫人教给他的话,一字一钉道:“更可气的是,青玄口出大逆之言,说若不是他当年皈依青城,而是辅佐太平公主,今天坐在龙椅上的,还不定是谁呢?!”
高力士闻言大惊,赶忙喝止永王之言。
玄宗终于勃然大怒,一拍龙椅,喝道:“一派胡言,狂悖,狂悖!我就知道,他始终惦记着那个人,对朕处死她,心怀怨恨!”
……
按虢国夫人此前的策划,永王李璘终于成功将玄宗激怒,也侥幸保住自己的亲王爵位。
走出宫门,永王李璘心绪不宁,心神恍惚。脚步一软,从殿前台阶上滚落下去。腿伤本就未愈,这一摔,断骨错位,疼的死去活来。
……
永王李璘退下后,杨国忠跪倒在玄宗面前,抱住玄宗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要不是陛下福泽护佑,永王犯险护送,臣险些见不着您啦!”
玄宗皱眉,道:“你好歹也是相国,哭哭泣泣,成何体统!”
杨国忠泣道:“还请陛下原谅臣失仪。臣奉旨出征南诏。从长安到益州,一路上遇到数拨刺客,要不是永王和虎贲军护卫,臣早就身首异处了。”
玄宗疑惑地望了一眼高力士。高力士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语。
玄宗问道:“你可从刺客身上找到线索?”
杨国忠道:“臣不敢说。”
玄宗哼了一声,道:“有朕给你做主,你尽管直言。”
杨国忠也看了一眼高力士,压低声音道:“臣怀疑是李相在幕后指使。”
“可有确凿证据?”
“刺客们凶残狡猾,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国忠回道。
玄宗对高力士道:“力士,涉及到李相,你亲自跑一趟吧。去兵部、吏部等处,调阅一下相关记录。看看国忠南诏之行这段日子,宇文霸他们都在做什么?还在不在长安?”
高力士躬身一礼,道:“诺!”
玄宗对杨国忠道:“朕听说李相这次一病不起。你代朕去探望李相,了解清楚病因。
李相早已是风烛残年,时日无多,还刺杀你作甚?”
……
杨国忠听说李林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心中窃喜,可又满腹狐疑。
杨国忠心道:“这老狐狸老奸巨猾,诡诈多变。上次就已经装瘫骗过我一次,将我暗中招揽的朝臣一举歼灭,逐一贬斥。这次会不会又是装病,想继续诈我?”
杨国忠忐忑不安,打起十二分精神,奉旨探病李林甫。
李林甫形如枯槁,昏厥不醒,李岫唤了许久,才将父亲唤醒。
李林甫勉强睁开双目,瞳孔灰蒙、浑浊无光,往昔气势,消无影踪。李林甫盯着杨国忠,看了很久,有气无力叹道:“林甫死矣,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
杨国忠被李林甫盯得浑身发毛,仿佛面对一头苟延残喘的头狼,虽然将死,尚有一搏之力。
“宰辅何出此言?折煞下官了。”
杨国忠连连摆手,满头大汗。不知李林甫是在诈他、诳他、还是试探他。
走出相府,杨国忠一声冷汗,衣裳尽湿,暗道:“不愧是当了二十年的宰辅,心细如发,每一个眼神似乎都能洞穿人心。
若他再多活两年,我非死在他手上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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