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山关的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战马包上了棉布,踩在地上,悄无声息,马嘴勒上了嚼子,连每个战士都在嘴里含上了一根小小的木棍。
崤山关的骑兵并不多,胡彦超很清楚崤山关的作用就在于扼守,在这里,他只配备了约两百骑兵,就是为了在防守之中,有一支机动的反击力量。正如叶重所预料的那样,胡彦超擅长防守,但并不是一味死守,守中带攻,才是他最擅长的。
吴波作为他的得意爱将,选择在今天晚上立即出袭,也是因为双方刚刚经历了一天的激战,对方突过山谷,扎下营盘,立足未稳。
对方扎下的营盘,距离崤山关城只不过数里距离,出得城门,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可以冲到营盘前,白天的时候,吴波便一直在仔细观察对方的下营,征东军并没有挖掘壕沟,只是简单地立起了木制的栅栏,连哨楼都还没有建起来。
距离对方的大营只剩下不到一千步的距离,武赫猛然加速,两百骑兵伏低身子,紧随着武赫向前冲去,在他身后,数百步卒迈开步子,向前猛冲。对方大营没有丝毫反应,只到木制的栅栏在长枪大戟面前轰然倒塌,大营之中似乎才警觉起来,鼓声,号声骤起,武赫甚至还看到了慌乱的奔跑的身影。
他不由冷笑一声,成了。吐掉嘴里的木棍,怒吼道:“杀贼!”
随着他的出声呐喊,出城的崤山关守军一齐发出一声呐喊。
武赫一马当先,冲向一箭之地外的对方营帐。心中充满了袭营成功的喜悦,因为直到此时,对方似乎还没有成功地组织起防线。看来所谓百战百胜的征东军也不过如此。
一念刚刚及此,武赫便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胯下的战马。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竟然原地栽倒。砰的一声,武赫落到了地上,眼光所及,身后的骑兵们连二接三地似乎撞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之上,纷纷栽下马来。而那些战马,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武赫惊呆了,紧随在骑兵身后的步兵也都惊呆了。
“有鬼!”作为一名征战沙场。杀人无算的武将,武赫的心中竟然泛起了这个念头。但毫无疑问,这一次突袭已经失败了,不管对手用的是什么招数,总之绝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毫无防备。征东军大营之中,响起了嘹亮的军号之声,一支支火箭射在周边,一堆堆大火轰然燃起,营帐之后,数百名征东军士卒一涌而出。他们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支支上好了弦的臂张弩。
“快走!”武赫一声大吼,爬起来便向回跑。刚刚跨出一步,身前有什么东西一挡,砰的一声,跌了一个四脚朝天,仰躺在地上的时候,借着周围的火光,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一根细细的绳索横悬在空中,他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摸到了这根绳索,触手冰凉。这不是普通的绳索,这是铁制的。武赫用手一摁。悬在空中的铁绳仅仅只是颤了颤。
武赫终于明白为什么疾冲而来的战马,现在都躺在了地上,一匹匹都活不成了的原因,他们在冲锋的时候,这些铁制的绳索深深地勒进了他们的身体。
武赫爬起来,矮身钻过了这些铁绳,头也不回地亡命逃去。
难怪他们不再挖壕沟,栅栏也修得无比简易,他们这是在给燕军挖陷阱,就盼着你来袭营了,如此细的铁丝,悬挂在栅栏之后,在夜色之中,根本就无法看清。
黑暗的关墙之上,吴波也是莫名其妙,他隔得更远,更是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对方大营之中,突然火光大作,惨叫之声隐隐传来,他哪里还不知道夜袭已经失败了的道理。
看着狼狈往回奔逃的士卒,他的眼瞳收缩,他的骑兵,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廖廖几十匹战马,剩下的,都被对手留下了,怎么可能?
“举火!”他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夜袭,大败亏输。
黑暗的崤山关之上,猛然之间灯火通明,关上本来都是一切准备妥当,如果成功,大队人马便随后杀出,将对方再次逐回山谷中去,如果失败,也可掩护袭营的士卒回来。
征东军大营之中,陈伟兴冲冲地跑到了丁渭的营帐之前,隔着帘子喊道:“军长,那些王八蛋逃跑了。”
大帐里传来了丁渭翻身的声音,紧跟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跑了就跑了呗,老子刚刚正在做好梦,又被你鬼嚎搞醒了,知不知道,老子才娶老婆还没半年呢,刚刚正要提枪而入,就被你小子搅了,滚滚。”
陈伟哑然半晌,前头打得热火朝天,后头军长居然在做春梦,迟疑半晌,才接着道:“军长,真不追么?”
“追你妈!”屋里传来了丁渭的破口大骂,“追过去便能拿下崤山关啦,吴波那小子定然给你准备了无数羽箭,追个屁,还不如让兄弟们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再打过。”
听到屋里传来了翻身坐起的声音,陈伟一边答应着,一边一溜烟地跑了,他可不傻,要是丁渭爬起来出了营帐,自己屁股便要开花。
崤山关头,吴波怅然若失,在逃回来的士卒后头,并没有征东军一兵一卒追来,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对方是胸有成竹么?竟然连这样的追击也懒得做?
这一夜,征东军睡得很香,而崤山关内,却是一夜未眠。
就在丁渭睡得香甜的时候,距离崤山关千里之遥的河间郡安陆县城,也刚刚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安陆守将曾宪一浑身染血,正一步一步地行走在残破的城墙之上,脚踩在地上,有些滑溜,那是因为鲜血浸湿了脚下的地面,城头之上,士兵们虽然疲惫,却仍在强撑着精神收拾着城头,敌人的尸体被毫不留情地抛下城去,发出一声声的闷响,己方战友的遗体则被一具具的抬下城墙,城内有专门的人手处理遗体,一般都是就地火化,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对于曾宪一来说,征东军的这个规纪,他还不是很习惯,他更习惯于传统的入土为安。
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变成那么一小捧骨灰,被装进这样的一个小盒子里吧。看到自己一个熟悉的面孔被抬着从自己的面前走过,他不由有些伤感起来,这个小伙子是自己的一个亲兵,不到二十岁。
安陆县城之内有三千守军,但已经不全是曾宪一原来的部属了,自从归顺了征东军之后,自己的三千嫡系便被打乱混编,先前他还有些担心自己会被架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每一个命令都会被坚定不移的执行,这才放下心来。
慢慢地,他熟悉了征东军的军制,在征东军的体系之中,根本上没有自己的嫡系这一说,安陆这支守军自己来当主将,他们是这样,换一个人过来,他们也是如此,换一个说法,如果自己此时被调到一支完全陌生的部队,指挥起下边的部队,也照样不会碰到问题。
这大概就是征东军强大的原因吧,一支军队,绝不会因为主官的更换便会导致战斗力的突然下降.
他在安陆已经守了八天,麾下伤亡过千了.
安陆县城并不必一定要死守,曾宪一接到的命令是在此坚持十天,然后撤退到新会,与那霸会合,新会,至少要守到半个月以上,然后退往吕梁山区继续抵抗.
这个命令让曾宪一有些不解,安陆的铁矿铜矿对于征东军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可为什么要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之下放弃呢?是想诱敌深入么,不像啊,因为现在征东军的中央集团军兵力并不足,步兵带着足足六千骑兵尚在代郡呢.
放弃安陆容易,但想要再夺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曾宪一觉得己方完全可以凭着坚城来消耗对手,自己守了八天,上亡过千,但躺在安陆城下的燕军,却有数倍之多.假如那霸不是在新会布防而是与自己一齐来守安陆,便能让孔德感到肉痛了,也会让他考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夺回安陆究竟值不值得?
但命令就是命令,曾宪一心中虽然怀疑,但并不会去违反它,还守两天,便全军退往新会,那霸会安排人来接应.这十天的时间,便是将矿区里已经生产出来的毛铁运走,曾宪一甚至觉得如果要放弃安陆的话,至少也要将矿洞毁了.
当他在战前向叶真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叶真却是笑着说:”不要毁了,留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再说了,毁了矿,这里的数万矿工和他们的家人可怎么活?不管是给我们干,还是给孔德干,他们都是能拿到工钱的是吧?”
这个回答让曾宪一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看来征东军高层定然是心有成竹,有信心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夺回安陆,只不过以自己的级别,还不够资格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