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琴儿的小厮满脸通红,她是看着这个断了双腿的汉子很是可怜,这才多给了些银钱,在她的脑子里,应当是这个人满脸感激的连连道谢才对,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汉子却是恶语相向。手里拿着银子,进退不得。
“下人无礼,是我们错了!”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那个一直坐在哪里没动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向没了双腿的老板抱拳作了一揖。
“算了!”老板大度地挥挥手,“这里是积石城,是高都督管治下的地方,规矩与其它地方恐怕不大一样,今儿个高都督又打了大胜仗,我心里头高兴,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要是换作往日,我定然要一拐仗将这个小家伙敲出去。”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转过身,向那小厮伸出手去,“二十文铜钱。”
琴儿眼里居然蓄满泪水,看样子倒是马上要掉下来了,委委屈屈地再掏出二十文铜钱,递给青年公子。
接过钱来,青年公子将二十文铜钱整整齐齐以码在老板面前,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两个小厮,两个伴当立即跟了上去。
老板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是目不转睛。
外面马蹄声响,显然这五个人已经离去,老板的目光却仍然没有收回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刚刚那个年青公子长得真好看!”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婆娘,嘿的一笑,“什么公子。那是个女人乔装打扮的,那两个伴当,身手了得,一身的杀气,虽然他们已经极力隐藏了,但老子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却是瞒不得我去。我行动不便,你马上去告诉村长,让他向上禀报。来了几个可疑的人物。”
“这几个人应当不是坏人吧?”婆娘明显有些不愿意。
“管他是不是坏人,鬼鬼祟祟的就不得不防,再说了,他们是不是坏人。又是我们能判断得了的。以前那个檀锋,经常往来都督的大营,我们这些人看着他与都督亲亲热热的,就像好朋友一般,转过身子,还不是就想捅都督一刀,你赶紧死到村长哪里去说,让村长去告诉城里头的长官。如果是好人,自不会冤枉了他们。如果是坏人,嘿嘿,那咱可就立了一功。”老板得意洋洋地道。
“公子,刚刚您与琴儿两个,已经露出了好几个破绽,如果那个断腿老板是个有心人,一定会发现异常的。”奔跑的马蹄之上,一个伴当与青年公子并行,低声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这一路之上,一直小心翼翼,现在已经到了征东军的统治核心,自然不用那么事事注意了,没事儿,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没什么。反正我也是要去找他们的。”
中年伴当脸上却是有些忧色,“可是公子,以前老爷与高将军之间,可不是什么善缘,甚至可以说是仇家。这一趟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其实以公子您的身份,能力与手中握有的实力,到了哪个国家,都是受欢迎的人物,又何必非到积石城来。”
青年公子勒住马僵,转脸看着伴当,脸色微寒,“能去哪里,赵还是秦?魏还是齐?像荆如风那般,荆如风现在在赵国倒是春风得意,但秦国人可是连他的祖坟都刨了,荆如风当年逃往赵国,一躲二十年,这二十年可没有人去刨他祖坟。”
伴当闭上了嘴巴。青年公子长出了一口气,一振马缰,缓缓向前,“高远终究是燕人,他麾下的军队,也是燕人的军队。”
“公子说得是!”伴当点点头,“是我想错了。”
“那个汉子好生无礼!”叫琴儿的小厮赶了上来,不满地道:“我多给他钱,本是可怜他,却不想他不识好歹,还出口伤人!”
“琴儿,那是一个退役的士兵,他的腿,当是在战场上没的。”青年公子仰头向天,出了一会子神,“不过也就是在这积石城了,即便是在蓟城,我们也能经常看到伤残退伍的士兵尚街乞讨,过得如同街边野狗一般啊。也难怪征东军有如此战斗力,高远竟然将那些因伤退役的士兵照顾得这样好,看他们的样子,都是自食其力,先前进来的那个瘸腿的,想来也是如此了。”
“我倒是奇怪他们居然腰上都挎着刀!”伴当摇头道:“这里是积石城,也是高远现在统治的核心,他就不怕这些百姓带着刀造反吗?”
“他们会造反吗?”青年公子摇头道:“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你还没有感觉出来吗?那些年青人,居然以参加征东军为荣。”
“的确是有太多看不懂的地方。”伴当点点头。
“走吧,去积石城,在哪里,或许我们能找到答案。”青年公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五人一路向前,走不了多远,却是看到了先前离开的那瘸腿汉子一行。青年公子却是勒了勒马缰,慢下来与他们并辔而行。转脸看着那个瘸腿汉子,抱拳笑道:“这位大叔,今年收成不错啊?”
何大友笑呵呵地道:“这位小哥,我叫何大友,白扬村的村长,你是外地来的吧?长得可真俊。”
这话出口,青年公子倒是臊得脸红了起来,赞一个女子俊倒也没什么,但现在自己是男子打扮,赞自己俊,可就值得思量了。
“今年收成不错啊!”青年公子转开了话题,看着他身后他一车车的粮食。
“是啊是啊,托都督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前两年的生田,今年可都增产了啊。当然不错,明年还会更好的。”何大友笑着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
“这是要送到城里去交公粮么?”
“不是,这是去卖,我们积石城,可没有交公粮这么一说,征东府都是拿钱买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交公粮,那这积石城的税赋肯定不低吧?”
“税赋?没有税啊!”何大友道:“我们都是退役军人,口粮田都不用交税,开垦的荒田,也免三年税。”
“人头税呢?”
“人头税倒是有,每人每年五十文钱!”何大友笑道。
“这么低?”
“小哥也说低啊,是啊,我以原藉的时候,那税赋才叫一个重,除了名目繁多的税外,官老爷们还变着法儿的收钱,活不下去了才去拿兵的,我命好,后来跟了高将军,真是想不到现在有这样的好日子啊,老婆孩子热炕头,有肉吃,有酒喝,这一辈子,值罗!”何大友大笑道。
“现在积石城的粮价多少啊?”
何大友笑着报了一个数字,青年公子顿时一呆,身边的两个伴当也有些发楞,“大叔啊,积石城的粮价如此低啊,我们从外头来,外头的粮价是这里的数倍呢,也有商队进来收粮,你们怎么不将粮卖给那些行商呢,这可是好几倍的价呢!”
“才不卖给他们呢!”何大友摇摇头,“咱们就卖给征东府里。”
“这是什么道理?”中年伴当不解地看着何大友,如同看着一个白痴,“能赚更多的钱却不赚?”
“这位兄台,你这就不明白罗!”何大友大笑道:“咱们现在有这样的好日,谁给的?高将军,高将军现在在干什么,在与东胡人打仗,打仗自然得有消耗,得要钱粮,我们是不能跟着高将军上战场了,但总得做点什么,征东府收粮是价低,但这粮可是要送到前线去的。那些外地的粮商不明所以,跑到我们这里来高价收粮,他要能收到才怪呢!这积石城内内外外的百姓,有几个不是受了将军大恩的,才不会将粮食卖给他们。”
“可我看到四海商贸将粮食在往外卖啊!”青年公子歪着头,“干嘛把钱给他们赚呢?”
“小哥不知道吧,四海商贸也往外卖粮食,但那钱他们赚了,最后还是用在我们积石城啊,您瞧着我们现在走路,还有那些田间的沟渠,更远一些地方安置流民的房屋,牲口,农具,可都是四海商贸出的钱,咱们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说,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每人赚点小钱,可都是藏起来了,啥也干不了,但四海商贸却能将这些小钱聚到一齐,这就成了大钱,能做很多事情呢!”
青年公子听了何大友的话,默然半晌,低声说了一句,“人心,人心啊!”
“小哥说什么?”何大友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青年公子挥挥手,“刚刚听这几位小兄弟说要去参军,我瞧几位小兄弟身手矫健,怎么还被打回来了?”
何大友哈哈大笑,“不到年龄哩,想加入征东军,最低得十六岁,还得去训练营呆两年,他们啊,谎报年龄想蒙混过关,却不想想,这里是积石城,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有案可查的,他们哪里混得过去。”
“明年我就十六了!”何大友身后,一个年轻人挺胸叫着,“我可以去参军了。”
“看把你美得!”何大友笑道,“就是到了新兵营,别哭着往回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