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声登时大为减少,炎帝大军欢呼四起,士气更振,箭石如雨反击。
赤帝军中忽然响起呜呜如婴儿哭泣的号角声,众猛犸纷纷鸣吼呼应,阵形迅速恢复正常,一边减缓速度,随着前方的战车奔驰,一边卷拣长鼻,将落了遍地的铜炮,火弹争相勾起,送到背上。
猛犸背上的长臂族人则训练有素地将铜炮捆缚结实,重新架好,装弹入膛,“轰轰”连震,数百道炮火从猛犸背上喷薄破空,飞射更远,猛烈地炸撞在土墙四周,引起一片惊呼。
炮火轰鸣,箭石交错,双方奋不顾身地交相对攻。一大片、一大片的草皮,和着蒙蒙土石,飞炸四舞。土墙崩塌,不断有人惨呼着飞摔倒地,也不断有战车倾摇翻倒,四处烈火熊熊,冲天兜卷。
赤帝军中的号角声陡然一变,汹汹慷慨,九大方阵亦随之穿插变化,奔在最前的神炮战车渐渐减速,后方的猛犸骑兵呼啸奔卷,穿插着抢到最前。接着,第三、第四、第五排的蛮族骑兵包抄两翼,逐渐由方阵演变成三角阵形,将神炮军夹护当中。
如此一来,炎帝军的箭石再难击中龙马战车,那些火箭、流石迎面撞击在皮糙肉厚的猛犸身上,亦难伤及这些庞然巨兽,至多让它们吃痛咆哮,变得更加凶狂暴躁。
而紫火神炮的炮弹却依旧可高高地越过猛犸群,接连轰入堑沟、土墙,激起冲天火浪,逐渐又将炎帝将士压得无从反击。箭石如飞,越来越密集,稍一抬头,即便不被火弹击中,也极可能被流矢贯穿。就连祝融、烈炎等超一流高手,亦被迫得喘不过气来。
赤帝大军越奔越近,相隔已不过百丈之遥,号角声徒然又是一转,激越入云,“呼!”“呼!”风声激啸,万千巨石从最后方抛射而起,破空划过道道曲线,撞入沟堑之中。
轰隆连声,尘土滚滚,被陨星雨般撞落的巨石交相填埋,深达四丈的堑壑瞬时间便浅了近半。
烈炎大凛,这道深堑乃是阻挡神炮军前进的屏障,一旦被填平,凤尾城便彻底暴露在万千炮火的射程之内,城内的无辜百姓、圣树、土族援军……全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烈炎天生火德,勇猛无匹,单打独斗无所畏惧,但面对这千军万马的惨烈大战,就算其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个人之力扭转战局。思绪飞转,闪过了万千念头,却找不到半点而应对之策。一咬牙,暗想: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看看那‘青炎白水’的威力如何了!
巨石倾如暴雨,接连不断地砸落在堑沟里,翻滚跳动,很快便填出了一个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道路”,虽然尚有半丈来深的落差,但对于这些善于奔驰跳跃的猛兽来说,却几近与无了。
万兽嘶吼,狂奔如潮。烈炎抬头望去,炮火纵横飞舞,箭雨交织,呼啸着从头顶、耳边怒射而过。那万千猛犸脚下,滚滚翻腾的尘土如浪涛翻腾,天摇地震,终于已卷入堑沟之中!
烈炎再不迟疑,喝道:“放青炎箭!”抓起身旁的铁木弓,弦如满月,箭似流星,“嘭!”青光没入堑沟之中,登时蹿起一道冲天火浪。
众将士怒吼起身,箭雨纷飞,一道道碧光此起彼伏地冲落沟壑,火焰狂舞,登时将奔冲而来的猛犸席卷吞没。
沟壑中早已倾倒了两尺来深的“青炎白水”。这种南荒火山独有的神水颇为奇特,终年滚热沸腾,遇到青炎石破风划出的火星,立时熊熊焚烧,经久不灭。
青紫色的火舌冲天舔噬,猛犸浑身着火,如麒麟似的惊吼狂奔,背上的长臂蛮人纷纷惨呼跌落,顷刻间便烧为焦骨。后方的猛犸、兽群受惊减速,却被冲拥而来的大军推撞,翻飞交叠,接二连三地冲入烈火之中,惊嘶惨叫不绝于耳,敌阵大乱。
炎帝将士纵声欢呼,青炎箭层叠飞舞,火焰更加猛烈。
赤帝君军号激昂喧嚣,那怒海般奔腾的大军不顾一切地奔腾席卷,硬生生地推动着前方骑兵朝那“火沟”对岸突奔。
沟堑宽六丈,若换了平时,猛犸群片刻便可冲过,但“青炎白水”火焰狂猛,炙烫灼骨,饶是这些巨兽皮厚如铜盾,被火舌卷着,亦瞬间肉裂骨焦,悲喉着踉跄奔走了数步,便颓然如小山倾倒。
后方冲来的猛犸踩踏着那庞大、烈火焚烧的尸身,朝前前惊嘶狂奔,却很快又被赤焰烧卷,前赴后继地摔倒在熊熊火海之中。那些狮虎、青兕在摇摆倾倒的巨象之间奔突跳跃,好不容易避过火蛇,却往往又被摔倒的猛犸轰然撞着,压入了烈焰之中。
赤帝军号又是一变,鼓声密奏,炮火、箭雨忽然顿止。黑压压悬浮上空的万千凶鸟、翼人狂啼怒吼,如天河奔泻,汹汹冲卷而下,箭矢如雨,朝着那土墙后的炎帝军士疯狂猛攻。
群雄纷纷举盾护顶,“咄!咄!咄!”箭矢撞飞,急如密雨敲荷,数十人挡之不及,登时被长箭贯穿入地,形如刺猬。
烈炎喝道:“飞骑军随我来,其他人两两相护,准备好钩镰、长矛,听火神号令!”翻身骑乘飞龙,一冲上天。
众人如潮附应。两千余名飞骑兵跃上兽骑,冲天尾随,箭矢如暴雨倒射反攻,数百只凶鸟登时悲啼摔落。
余下的万余炎帝将士纷纷抛去弓弩,两两成组,左手护盾,右手或紧握厚重锋利的月牙钩镰,或挺持一丈来长的黑铁长矛,凝望前方,屏息以待。
烈炎骑龙飙冲,长枪如虹卷舞,光芒扫处,羽民国的翼人惨呼不绝,如雨抛落。激战间,左侧狂风卷舞,三只巨大的刀羽铁鹫尖啸冲来,他下意识地左手一翻,赤光奔卷暴舞,倏然化作一道十余丈长的弧形光刀,当空狂飙怒斩。
“轰!”姹紫嫣红的光浪瞬间叠爆,那三只巨鸟还不及悲啼,便已被轰然炸散,断羽纷飞。被那气浪所震,四周的凶禽、翼人亦惨叫抛跌,鲜血激射。
众飞骑军大喜,欢呼道:“太乙火真斩!陛下的火灵神刀,天下无双!”士气高涨,呐喊着朝众南蛮翼人杀去。
烈炎微微一怔,自从当日赤炎山大战,赤帝附体独斗群魔之后,他久久未能使出这威力惊神的火族第一气刀,想不到今日无心插柳,竟水到渠成。暗想:“必是陛下在天之灵,佑我守护圣城,诛讨叛军!”精神大振,真气鼓舞流转,赤光怒爆,太乙火真斩纵横飞舞,声势如天火狂雷。
此时,赤帝大军已如浩瀚翻涌,一浪盖过一浪,踏着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终于呼啸着冲过火焰跳跃的堑沟,排山倒海似的朝着土墙拥去。
“嘭!”第一只猛犸奔冲而来,一掌将土墙踏塌大半,祝融雷霆大喝:“杀贼报国,便在今日,绝不可让这些叛军从这里冲过!”霓龙杖绚光暴舞,轰然横扫在那猛犸双足上。
“咯啦啦”一阵脆响,猛犸双足俱断,庞大如山的身躯竟被那气浪掀翻倒飞,冲起十丈余高,重重撞落在冲拥而来的兽骑兵中,轰隆巨震,惨呼凄厉,十余名兽骑登时被压如肉泥。
后方冲来的几名骑兵猛撞在象尸上,登时从兽背上冲飞而起,手舞足蹈地撞入其前方的枪戈上,鲜血激射,一命呜呼。
炎帝将士纵声大吼,纷纷拔身冲起,一个挥舞月牙钩镰,奋力怒斩在猛犸巨脚上,另一个则挺舞长矛,刺入巨象的心脏。众猛犸痛吼甩鼻,倾摇摔倒,旁边的将士立即一拥而上,几支长矛齐齐刺入其肚腹之中。
但这些巨象皮肉厚如盾甲,真气稍弱者,纵然刺准位置,却只能扎入半尺,再不能挺动分毫。猛犸狂吼震怒,或是一掌怒踏而下,将其连人带盾踩成酱泥;或是长鼻挥卷,将之抛飞九霄云外。
轰隆连震,杀声震天,霎时间土墙接连崩塌,猛犸怒吼,接连倒下,众多炎帝将士被踩踏而死,时而抛起一道人影,远远地摔入人潮之中。但群雄却浴血激战,誓死也不后退一步。
赤岱宗接连刺死三只猛犸,杀红了眼,趁其副将月牙镰劈中冲来的第四只猛犸时,怒吼着一跃而起,挺舞长矛准确无误的刺入其心脏处。不想铁矛扎刺了三只巨象后,早已钝折,“啪!”用力过猛,矛杆生生断折。
猛犸咆哮甩鼻,徒然将他腰身紧紧卷住,赤岱宗腰肋剧痛如断,呼吸窒堵,猛地抽出长刀,大喝着怒斩而下,血光迸射,那粗如巨柱的象鼻竟被他生生劈断!
猛犸吃痛狂吼,发疯似的甩鼻乱撞,登时将周围的三名将士扫得骨骼俱断,横飞抛舞。左足朝着赤岱宗面门一掌踏下,气浪狂卷,如泰山压顶。
赤岱宗翻身闪避,“砰!”大地崩裂,尘土滚滚,他徒然弹身冲起,贴着巨象肚腹下放飞掠而过,“哧!”长刀悠然破入,鲜血激射,瞬时划开一道一丈来长的深口。
猛犸纵声悲呼,四组一软,斜斜倾倒。
赤岱宗抢身疾冲而出,眼前一花,狂风扑面,又是一只猛犸冲踏而来,他心下一沉,想要闪避已然不及,电光石火间,奋力挥刀朝其肚腹怒掷而去。
“嘭!”巨掌重重地撞踏在他的胸口,他眼前一黑,剧痛攻心,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鲜血冲射,温热的飞溅了一脸。
接着又是“嘭嘭”两声连震后,后背方甫撞落在地,前胸又被那巨象脚掌再度踩中,五脏六腑尽数粉碎,疼得直如爆炸开来。就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听到猛犸悲鸣,巨足晃动,重重地撞落在地,烟尘滚滚。
他奋力张开双眼,视野血红模糊,依稀瞧见插在他肚腹上的那柄长刀,心中一松,嘴角泛起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狂风呼啸,夹杂着浓郁的血腥之气,烈烟石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红裳鼓舞,淡绿色的眼波宁静如冰湖,远处的烈火映照在她的瞳孔中,像是火焰在无声地燃烧。
周围众将遥遥望着几里之外那惨烈悲壮的大战,惊怒悲愤,双拳紧握,不住地朝她瞥望而去,只盼她出声下令,即刻率领各部出城增援死战。但她却是冰人一般,苍白冷漠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儿表情。
眼见赤帝大军狂潮似的卷过沟壑,激撞土墙,又践踏过万千勇士的尸体,惊涛骇浪似的朝着城下围拥而来,众将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伏身拜倒,朗声道:“陛下、火神势危,请亚圣女准我等出城援战!”
烈烟石淡淡道:“你们出城迎战,又让谁来守护圣城?守护城内的百姓?陛下留你们在此,便是让你们誓死守护,要么与城同在,要么与城共亡。”顿了顿,一字字地道:“收起吊桥,关闭城门。妄出者,杀无赦!”
众将面面相觑,又是悲怒又是焦急,此刻城门关闭,犹自在城外苦战的一万六千名将士便退无可退,只有战死一途!但若再不关闭,敌军疾进如飙,只怕很快便要攻到城下……
木易刀一咬牙,喝道:“收起吊桥,关闭城门,听从亚圣女号令!”
众军士哄然应和,纷纷奔拥上前,转动绞轮,将横跨在护城河上的三座吊桥徐徐拉起。铁闸、铜门亦纷纷坠落,轰然关闭。
号角长吹,鼓声密奏,留守城内七千名将士纷纷拥上城墙,执戈张弩,各就各位。
杀伐声越来越近,震天动地,敌军狂潮怒浪似的卷过了土墙。南蛮兽骑兵在猛犸的掩护下,与炎帝将士全线激战。飙骑军则护送着神炮军风驰电掣地四面围冲而来。
“轰,轰!”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奏,一道道红光从奔驰的战车铜炮上接连怒喷而出,万千炮火呼啸着怒撞在城楼上,砖石飞炸,百余名战士登时血肉横飞,从城楼朝下缤纷坠落。
众人大凛,纷纷伏身半蹲,藏在城垛之后,将铜盾高举过头,张弩弯弓,只等敌军到了射程之内,历时予以反击。
不想赤帝大军奔冲到了距离凤尾称尚有两里处,便纷纷减速顿住。
千万辆战车一字排开,铜炮对准城头、大门接连狂轰猛炸。飙骑军回旋包抄,将炮军团团包围守卫。最后方的枭阳族巨人或是朝后方布阵,严防冲来偷袭的炎帝骑兵,或是巩固投石机,接连不断的将巨石朝城楼砸来。
火浪怒啸,轰鸣不绝,巍峨坚固的城墙在紫火神炮的接连猛轰下,迸炸四裂,不断的崩塌倾倒,旗楼处已被轰出一道一丈来宽、两丈来深的缺口,距离地面已不到两丈之距。一旦此处被轰开,飙骑军便蜂拥而入。
炎帝军惊怒交集,无法出城迎战,箭石又射不出两里来远,只能眼睁睁地这般挨打,却无从反击。只得一边怒骂狂吼,一边搬来沙袋、土石,填补那道缺缝。稍有不慎,被炮火、巨石击中,登时撞飞横死。
道道炮火绚丽缤纷,如虹桥横空,呼啸着从众人头顶冲划而过,撞入城中,屋宇崩塌,烈火熊熊,所幸绝大多数的百姓已经藏入地宫之中。
少数来不及藏身的民众哭喊着抱头狂奔,惊慌失措。一个大汉背着孩童刚拐过街角,被前方火浪掀卷,登时冲天撞飞,墙楼崩塌,将跟在他身后的女子重重压砸其下,鲜血登时溅了一地。
“轰!”数十道炮火撞落在凤尾双树上,火焰熊熊,那绵延数里、翻腾如浪的赤红色枝叶顿时喷涌出数十丈高的火浪,冲天狂舞。骤一望去,就像两只凤凰在烈火中展翅长鸣,张开了绚丽的屏翎……
烈烟石脑中轰然一震,当胸突如巨锥猛撞,眼花缭乱,万千纷乱的景象突然从眼前交叠闪过……
赤紫色的巨桑在烈火中怆然摇摆,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蒙胧的脸,瞧不真切,却为何如此熟悉?狂风鼓舞,突然扶摇直上万里高空,那只手,那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又为何让她突然如此虚软无力?仿佛沦陷在无尽的虚空里,被烈焰烧灼、沼泽吞没……
她的周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森寒恐惧,而在恐惧的深处,又带着大潮般无边汹涌的喜悦。
“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你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心肺?”
“还以为你除了发怒之外,就没有其他表情恶劣,原来还会流泪。”
“如果你是流星,我也做一颗流星,和你一起坠落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去。”
“和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
“孩子,为了你,为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她狂乱而茫然地站着,烈火焚烧,春风拂耳,仿佛万千嘈杂的话语,潮水似的汹汹涌入心头。霎时间呼吸窒堵,地砖天旋,蓦然摔倒在地,双手紧紧地压着胸口,急剧起伏,泪水从眼角倏然流出。
蓝天如海,火浪缤纷,在她心底最深处,忽然感到一阵绞扭撕裂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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