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又惊又骇,只见那人头巨蛇突然张开血盆巨口,仿佛当空裂开暗红的巨洞,獠牙森森,长舌直冲起百丈来长,喉中“赫赫”连声,化作雷鸣般低沉的怪笑:“四海九州,唯我至尊。小小一条青龙,也敢在此嚣狂。”
巨口张处,腥风狂舞,唾沫如雨,撞入海中,登时冲激起万千大浪。
漫海摇曳的水妖战舰突然冲天盘转,螺旋上升,一艘接一艘地冲入那巨口之中。
科汗淮二人大凛,翻身飞掠,并立于青龙背脊,凝神戒备。
人头巨蛇光芒激爆,竟再度膨胀开来,转眼之间又增大了两倍有余,犹如檠天巨柱,山岳压顶。隐隐可见万千光芒在它体内吞吐飞舞,象是无数凶兽在挣扎怒吼……
科汗淮心中一动,失声道:“摄神御鬼大法!”
龙神灵光霍闪,突然明白烛龙为何要吹奏苍龙角,驾驭万千凶兽来到东海了,也明白他的兽身为何竟能膨胀为如此惊天动地的巨物。
烛龙所使的妖法,和黑帝、蚩尤一样,都是八百年前由水族神巫罗姬貉所创的“摄神御鬼大法”,所不同的只是:他所强行吸纳的,乃是万千凶兽的邪魂厉魄!
那人头巨蛇细长的竖眼陡然张开,蓝光爆射,天海登时雪亮一片,桀桀怪笑道:“汁光纪那老贼费尽心力,阻止烛某修成‘北冥大法’,却不想弄巧成拙,反让我领悟天地精奥,修成万年不死之身!龙牙侯,敖丫头,你们既然不识时务,烛某就成全你们,作我北海神蟒的第一对祭品吧!”
长身曲弓,巨口陡张,猛地如天崩山塌,朝着二人当头呼啸冲下!
下方黑云滚滚,亮起一道狰狞的闪电,劈中在扶桑树杆上,登时火花四射,与上方的熊熊烈火连成一片。
拓拔野骑鸟不顾一切地冲透云层,风驰电掣的往下追去,悲怒、仇恨、自责、懊悔……在心中翻腾如沸,憋闷得几乎要爆炸开来。咬着牙,不住地对自己暗暗说道:“拓拔野啊拓拔野,你若就这么让那奸贼将雨师姐姐从身边夺走,那可真真枉自为人了!”
姑射仙子和空桑仙子并骑一鸟,伴随其侧,看着他脸上那悲怒痛楚的表情,心中酸疼如割,也不知是愧疚、怜惜,还是难过,暗想:“若不是因为我,他又怎会与龙女遭此劫难?倘若她有个什么好歹,我……我……”眼眶一热,泪水竟莫名地涌了出来。
空桑仙子暗叹了一口气,伸手帮她拭去泪珠,传音道:“傻孩子,你别自责啦。公孙婴侯矢志报复,早已定下了周密计划,就算没有你,他也一样会找出其他人、其他法子,来劫掳龙女,打击拓拔太子的……”
她适才与公孙婴侯的“地火阳极刀”迎面对冲,经脉震断,脏腑也险些被烈火气浪攻入,受伤极重,这么传音说了几句,便觉真气不继,顿住皱眉调息。
姑射仙子听她这般劝慰,反倒更觉脆弱难过,点了点头,泪水如断线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耳根、双靥热辣辣地烧烫,心乱如麻。
距离她数尺之外,流沙仙子驭鸟并飞,俏丽的苹果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甜美笑容,眉尖紧蹙,咬着唇,四下凝神扫探,心中怒恨如焚,夹杂着一阵阵的羞愤和苦楚。
这二十年来,她无一日不想着报仇雪恨,好不容易撞见这不共戴天的恶贼,谁想非但让他轻易地逃之夭夭,还险些被其重创!
四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语,骑鸟往下方电冲而去。
穿过云层,轰鸣声震耳欲聋,无数绚丽夺目的红光炮火“嗖嗖”破空,从他们四周纵横怒射而过,朝岛下方呼啸冲落,“轰隆”连声,激撞起冲天火光。
驱鸟俯瞰,岛上火海熊熊,四处可见残垣断壁,原本恢弘壮丽而又极具层次的汤谷城,在这天雷怒火的狂轰滥炸下,已经是一片狼籍残破,迥然两异。
惟有靠着山崖石壁的那一片石堡、洞城依旧固若金汤,旌旗招展,不断有巨弩怒射出成百上千的火箭,向岛外的水族舰队还击。
触目所及,人影稀少,想必都已退守到各自的阵地中去了。但湖边、林里、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略一数去,竟有数百人之多。
拓拔野四下环顾,瞧不见雨师妾的踪迹,却瞧见这等惨烈的情景,怒火更甚。公孙婴侯这恶贼用心忒也歹毒,故意趁着婚礼前夕、水妖偷袭之时掳走龙女,让自己难以专心,无法两顾。若不是雨师妾牺牲自己,逼迫他作出顾全大局的决断,他只怕真会抛却一切,与公孙婴侯斗个鱼死网破。
想起雨师妾方才叮嘱的话语,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抽缩般的剧痛,不知此时此刻,她已身在何处?蓦地收敛心神,咬牙暗想:“罢了,我再往西追上数里,若赶不上那恶贼,再回来对付水妖。等到这里战局初定,立时便赶往皮母地丘,救出雨师姐姐来!”
当下驭鸟回旋,朗声道:“三位仙子,你们先回汤谷城大殿疗伤,我去去就来!”
正欲驾鸟朝西,流沙仙子娇声叫道:“慢着!公孙婴侯诡计多端,常常是声东击西,虚实相济。他断然不会直接西回大荒,必是先飞东南,再迂折绕回。我陪你去将他抓回来!”
拓拔野微微一怔,心想她既与公孙婴侯有多年深仇,知根知底,当不会有错。那恶贼位列“大荒十神”,修为惊人,有她鼎力相助,总是多了几分胜算。于是点头应诺,朝着空桑仙子姑姪作揖告别,并驾朝东南冲去。
姑射仙子原想说与他们一同前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两人飞去如电,消失在茫茫红光、滚滚黑云之后,心中那莫名的苦楚悲戚越发强烈,想要伸手擦拭泪水,全身竟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一时间,喉中若堵,竟似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她自小修行圣女之术,绝七情,断六欲,单纯如冰雪,极少为任何人、任何事流过泪水。但不知何以,此时此刻竟是悲从心来,仿佛截堵了多年的春洪陡然决堤迸流,汹汹难抑。
空桑仙子心下了然,又是怜惜又是难过,抚摩着她的肩头,想起当年情景仿佛,人物参差,更是黯然魂销,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
都说世事无常,却为何总是在轮回里更替变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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