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打开书信,一封工工整整的小楷书信呈现在眼前:“扫奸除恶、奉国靖难、仁义大元帅燕王殿下钧见:洪武归天,建文新朝,本当励精图治,造福于民,令朝政清廉,举国安泰,然朝中有小人掌权,奸臣当道,使政不能施、法不能行……奸党弄权,馋佞侥幸,忌贤妒能,赏罚不明,致贤王受害,百姓遭殃……”
总的来说,铁铉这一封信先是将朱棣着着实实的夸赞了一遍,然后就说明自己率兵抵抗的原因,一来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二来也是被茫然无主的被遗弃的士兵所推举,不得已才当了这个暂时的济南守卫者。自己虽然一面在带兵抵抗“仁义之师”,内心其实一直是惶恐不安。
但因为自己被大伙推举到的那个位置上,我做的事情已经由不得个人。
现如今,燕王要引济水来倒灌济南城,城中百姓惶恐不安,如末日来临,纷纷要求自己停止抵抗。
另一方面,城中军士将军领也有休战之心,只是他们共同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求燕王朱棣单人匹马,入城受降,以仁义之风对待他们,好使他们从今以后一心一意的跟着燕王南下靖难。
最后铁弦诅咒发誓的说道:“如燕王展帝王之风,行仁义之事,单人匹马前来受降,则我等军民愿献城归顺,永不变心。”
“……拳拳赤子之心,可对天表……若有异动,愿粉身碎骨……”
朱棣看后大受感动:“好久没有看到这样情真意切的好文章了!”
又把手中的书信交给道衍及手下众大将观看。
朱棣对道衍大师问道:“大师,你怎么看?”
道衍大师姚广笑捻着山羊胡须,微笑道:“果不出贫僧所料,现在看出来了吧?济南城的老百姓,就想过好日子,平平安安的,谁当皇帝无所谓,只要不进城,烧杀抢劫,他们就欢迎……”
“这当兵的呢,要面子!如果现在让他们无条件投降,让他们觉得很丢面子,所以就提了这么一个条件,当然也是想看看咱们夜王殿下是不是有英雄虎胆……”
一旁大将朱能疑惑的问道:“这种事情看起来虽然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如果真的让燕王殿下你一个人去,单人匹马,会不会太危险?”
听到这里,朱棣大笑起来:“诸位将军有所不知啊!当今天下没有人敢杀我!”
他这么一说,手下人没有人敢反驳,不过全都露出不信的眼神,只是嘴上不敢说罢了。
朱棣当然能看出众人的心思,笑着说道:“不是本王吹牛,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你看咱们现在打了这么多仗,我身上可受过一丝伤?有过分毫之差?”
谭渊咧着嘴笑道:“呵呵,那是,你老人家福大命大,造化大,乃是真龙下凡,有诸神护体,谁也伤不着你呗!”
“你小子也学会油嘴滑舌的,拍马屁了!不过拍的很舒服。”朱棣先调侃了谭渊一番,才露出神秘的笑容,继续解释道:“我告诉你们真实原因啊,我那在京师当皇帝的侄儿,曾经给耿炳文和李景隆以及所有将官下过一道敕令——谁都不可以伤害我——他这个亲叔叔!”
说到这里朱棣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拍了拍自己的腿:“你看我浑身上下好好的,就是因为当今皇帝给了我这道护身符啊!”
“所以说就算我单人匹马去,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当然了,我信任铁铉,读书人都是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岂能跟咱们一样都兵行狡诈呢!”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朱棣来到百姓团面前,和颜悦色的告诉于沐圣,三日后正午时分,会单人匹马去往济南城接受献城投降仪式。
于沐圣顿时感激涕零:“真是仁德的君主啊……我等回去后一定沐浴更衣,斋戒三日,跪等吾主光临……”
一群人这才离离拉拉的回去了,临走时还频频回顾,流连忘返。
晓燕更是以羡慕崇拜的眼光看着朱棣,眼神是那么的纯洁,又是那么的炽热,好像在看神一般……看着朱棣心中火辣辣的,唉!出来打仗快一年了……
这三日之内,济南城的军队果然有所表现,他们撤掉了城楼上所有的弩箭机和投石机,连站岗放哨的士兵,也撤下了一多半,剩下少量几个人做做样子,一副和平就要到来的感觉,让人看了心暖暖的。
三日后。正午时分。
是日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朱棣身披紫蟒袍,外罩黄金甲,左插弯弓,右配宝剑,带着一千多随从,迈着矫健的步伐,精神抖擞的来到了济南城下。
济南城早已城门大开,吊桥放下,远远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楼上楼下的城门处布满了鲜花。
城楼之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士兵,他们早已脱下了盔甲,扔掉了武器,等待着这历史性的时刻到来。
走到护城河边时,朱棣朝后面摆了摆手,道衍、蓝月、张玉、朱能等大小将领们都停下了脚步,立在了护城河对岸。
朱棣骑着一匹炭火似的赤兔胭脂马,缓缓踏上吊桥。
木桥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燕王朱棣由远而近……
走过吊桥,正要踏过城门楼洞,就听城楼上有人高喊一声:“千岁……!”
随着这一声喊,城门的楼洞子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朱棣听了猛一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方不远处,暗藏着一个插入城墙内部的大铁门,这个时候正朝自己砸来……
偏偏自己的马儿已经将自己带了进去……!
不好!对方有诈!这是一个骗局!这是一个陷阱……朱棣终于明白过来,但一切已经晚了——自己乘坐的那匹矫健骏马已经将自己平稳的送进了铁门之内……
完了!老子一生骗人无数,这一次居然叫人给骗了!这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走遍大江大河,却在阴沟里翻了船……打鹰之人却被鹰啄了眼……
铁铉,你这个大骗子……
于沐圣,你这个老骗子……
这一刻,朱棣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害怕、后悔、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这是我头一次以真诚待人,却遭到如此下场……
晚了,但是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有用了!靖难之役、皇图霸业都将离自己远去了,一切都结束了……电光火石之间,朱棣想了很多很多。
然而就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金光一闪!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闪电般出现,可能已经来不及抓住朱棣,那人竟然一把抓住那匹高大的赤兔马的后腿,猛然往后一拉……
朱棣连人带马,竟然被他拉着倒退了一丈。
“哐”!
楼顶上安排的机关铁门终于落下,砸在城门的楼洞之间,卷起一片尘土,发出巨大的回响,世间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到尘埃落定,回响散去,众人这才发现,鲜血从铁门下喷溅而出……
那是燕王朱棣的马,被从上落下的铁门活活砸死,而燕王朱棣被隔在铁门之外,怔怔发愣!
“别跑了朱棣……!”
“快抓住他……!”
“快拉起铁门,抓住他……”
“快拉起吊桥,快拉起吊桥……”
吱吱嘎嘎的响声再次从朱棣身前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快走,是要升起铁门放下吊桥,走的慢了,真的要被瓮中捉……龙……啦!”
朱棣只觉得自己腰间白玉带被人一把抓住,接着便腾云驾雾般往回倒飞而去。
两步间便跨到吊桥之上,突然感觉身子一高,脚下不稳,就要后仰倒下。
这原来是城楼之上,正在收回吊桥。
但见金光闪过,吊桥两侧绳索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人砍断。
吊桥再次轰然扑地,蓝月一手握着太阿宝剑,一手抓着朱棣的腰带,只跨两步,便飞身出了吊桥,在施展轻功,回到自己队伍之中,将惊魂未定的朱棣扔到了一匹战马之上,对所有人喝道:“快撤!这是圈套。”
“噌噌噌噌噌……”弓弦声响处,雕翎箭如雨点般,从城楼上打了下来,但蓝月带着人护着朱棣已然去得远了。
回到大本营的朱棣怒气冲天,“他娘的,难怪说好人不长久,我难得相信他人一次,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立即给我掘河引水,我现在就要水淹济南,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要让他们的尸体在水中泡烂……”
这一次济河终已被掘开,滔天的洪水如同一头发怒怪兽直扑济南城而去,似乎要把大小城池,连同城中百姓军民,一股脑儿吞在口中,在囫囵吞下,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滔天巨浪滚滚而去,当真是怒水冲天!
济南城楼之上,望着远处指手画脚的朱棣,望着怒水冲天的洪流,众军士后悔不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这样错过了呢?
洪水如约而至,来到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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