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法师,有的人在法师塔里蹲大半辈子不出门,深研魔法,在学术上颇有成就,但让他们去战斗,往往应付得手忙脚乱;可有的法师仿佛天生就适合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甚至施法能力都专注于战场争斗,发生了高度特化。
更有极少数法师,已经超越了一般战斗层次,而是将魔法与战争融会贯通,对战争的发展有着远超旁人的见解。
“炎魔”席邓斯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如果“炎魔之子”弗斯曼还活着,经过十几年历练与成长,或许也能达到席邓斯的水平。
沉寂多年的“炎魔”席邓斯,以军队统帅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仅仅过去一个月,互保同盟的军队便连续攻破多座城镇与堡垒。
接连的胜利,一扫先前颓势。互保同盟军队数量虽然不多,但施法者比例却是超乎寻常的高,加上席邓斯亲自上阵,他基本被公认是当代塑能法术最高成就者,尤其是火焰法术在战场上的杀伤效力,让西部帝国的反扑,显得是如此无力。
加上瓦努亚与雅尔诺德的南北进军,西部帝国已经陷入四面包围的困境中,就算有数以十万计的亡灵军团,也顶不住四面八方一起进攻。
甚至当战场上再次出现那位光耀如日的六翼圣人,西部帝国最强的一支亡灵军团直接被大片神迹光焰吞没,在圣洁唱诗声中彻底净化。
也许是因为西部帝国大搞死灵法术,触犯禁忌,又或者是因为沉重的赋税压力,激起民愤,总之在西部帝国发动闪击的大半年后,超过一半疆域已经沦陷,大量民众外逃,军队成建制地战败。
但凡知道眼下战况的人,基本都认定西部帝国和元老院的失败不再遥远,参战各方甚至已经开始相互派遣使节人员,商量战后的势力划分了。
其中比较尴尬的就是中部帝国了,按说这场战争最初是大伦底纽姆帝国的内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帝国自身的改朝换代。可现在外国军队已经占据了西部帝国的疆域,事实上也减轻了中部帝国的压力,因此要从他们手中抢回帝国疆土,几乎是不可能了。
所以现在各方都在较量谁能占据更多土地和城镇,尤其是尚未被攻取的伦底纽姆城,对于帝国的意义实在太过重要。如果连伦底纽姆城这个发家之地,都不在大伦底纽姆帝国掌控之下,那帝国的统治基础必将面临质疑。
但玄微子目前已经不太关心战场形势了,他来到一座刚被攻占的小城镇。路上有大量人为垒砌的路障,还有法术轰炸后留下的燃烧焦痕、残砖碎瓦,空气中弥漫着死尸的焦臭气味,可见此地曾经历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当玄微子看到城中的圣比索礼拜堂时,礼拜堂外面空地架起许多简易帐篷,里面安置着上百位伤者,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往来的修女捧着水盆或染血伤布,给伤者进行治疗,为数不多的治疗神迹早已消耗一空。
捧着照影含光鉴的玄微子沉吟不语,按照白霜之主的说法,神圣之主教会的地上圣人“慈爱之母”,就在这个圣比索礼拜堂“安息沉睡”。
教会圣职者的身体虽然会受到神迹的强化,拥有超过法师的强健生命力,但并不像德鲁伊那样会延长寿命。即便被外界视为传奇圣职者的地上圣人,到了自然寿命结束之时,也会正常寿终正寝。
而且在教会的信仰中,只有去往天国才能蒙受永生的神迹,在现实世界的永生恰恰是对神明的亵渎。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不提“黄金智慧”米柯西这样的另类异端,地上圣人往往被认为是神明在世间的使者,即便自然寿命结束了,必要时候神圣之主会让他们复活,承担起拯救信徒的责任,或是消灭邪恶的魔物。
地上圣人辞世后,会被裹上特制的裹尸布,安葬在礼拜堂地底的石棺之中。教会圣典中不止一次记载了有地上圣人死而复生的事迹,但那基本被法师认为是杜撰虚构的传说。
甚至有法师提出过要打开安葬地上圣人的石棺,引来教会的强烈反对,双方一度针锋相对,还要帝国皇帝出面调停。
如今玄微子来到圣比索礼拜堂外,施展灵能侦测,没发现此地有任何异样,无论天空地底,就是正常的礼拜堂神迹波动。这座城镇的所有生灵都尽在眼底,情绪光谱清晰可见,哪怕是老鼠壁虎这些小动物,都没能躲过玄微子的感应。
可转念一想,排除掉神学概念和传说的遮蔽,“慈爱之母”就算真的在地底石棺沉睡,恐怕也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玄微子的灵能侦测基于有生命活动的意识存在,一具尸体跟土木石块没有差别。
按下内心想法,玄微子隐去身形,飘然进入礼拜堂内,里面也安置了大批伤员,只剩下窄窄的过道。但这根本不影响玄微子,他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来到通往地底墓葬的楼梯。
拾级而下,眼前是一处逼仄阴冷的地下墓室,左右两侧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骨骸,密密麻麻的头颅堆在一块,不像是地上圣人的安息之所,更像是死灵群聚的险恶魔窟。
“圣洁之下隐藏污秽,又从污秽之中孕育圣洁吗?”玄微子若有所思,步伐越来越轻,化身躯体不光是隐形,而且是虚化为灵体,在常人肉眼中变得完全不可见。
阳神化身本就虚实两可,更何况这个心灵术士化身本就是玄微子以阴神出摄为基,本来就可以虚化为灵体。
化为灵体后,周遭所见大为不同。无数条流动光路遮蔽了埋骨墓葬的环境,奔流的光耀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如同溪流聚成江河,朝着深处流去。
略一感应,玄微子立刻发现这些流动光耀并非什么魔法能量,而是精诚纯净的信仰愿力,并且全都是指向神圣之主的信仰愿力!
玄微子顿时想到白霜之主当初话语,她曾经顾虑灵能网络会窃取信仰愿力,那时玄微子虽加以解释,却没有细想太多。
今日一见方才明白,那位白霜之主并非凭空揣测,她应该是见证过窃取信仰愿力的行为!
其实精研灵能的玄微子非常清楚,窃取信仰愿力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信仰愿力并非是无主之物,恰恰是明确指向信仰对象,无论这个信仰对象是否真实存在。
哪怕是一根图腾柱、一具神明塑像,或许年深日久的祭拜和信奉,真的能孕育出某些灵体,但也不是灵能网络或者星纲法坛所能窃夺的。
像互保同盟境内,那是因为有星纲法坛笼罩,而且玄微子名声在外,确实受到民众的敬仰,确实有些许指向玄微子的信仰愿力,但都被星纲法坛收摄,凝炼于帝君之身。
但玄微子也不可能窃取互保同盟境内教会信众对神圣之主的信仰愿力。如果真要窃夺愿力,除非玄微子真心皈依神圣之主,转变玄功根基的法度,成为一名正宗的教会圣职者。然后花大力气将自己神圣化,甚至改革境内宗教,将自己打造成神圣之主的降世之身,这样才有可能吸收指向神圣之主的愿力。
可这种做法,起码要好几代人、上百年岁月的洗脑。而且到那种时候,玄微子也不再是地仙真人,道法根基尽数化为地上圣人的法度内核。这种事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可谓弃道堕魔,比身死道消还要难受。
而此时此刻,有人做到了。
玄微子沿着光流一路深入,直到周围都是一片纯光,伸手不见五指之时,似乎触及到无形的位面壁障,无法继续前进。
“半位面?”玄微子心下思量,正要施展灵能撕开这个吞纳信仰愿力的半位面,却感应位面壁障自动扩张,像是吹气泡般,轻而易举将玄微子纳入其中。
而原本保持着灵体状态的玄微子,进入半位面后自动还原成实体,落在坚实地面上。
可玄微子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其实并不算还原成实体,而是处在一个极为真实、纤毫具现的精神世界中。那种置身他人灵台的感受,玄微子在第一次见到赫赛肯的时候就体验过了。
只是这个精神世界已经具现为半位面,这需要异常强大完备的心灵力量。即便号称以自我心灵侵蚀现实的心灵术士,想要通过心灵化为半位面……反正玄微子化身也做不到,换作本尊来,也只能法度完备的星纲法坛,不可能直接化为一个半位面。
抬眼望去,玄微子居然又来到圣比索礼拜堂外,不过此刻礼拜堂外的空地上没有收容伤员的帐篷,周围也没有几幢建筑。附近是杂草丛生的田园,在远处隐约可见有低矮的农夫草房,升起袅袅炊烟。
“这是……过去的时空吗?”玄微子大概判断出来,这个精神半位面应该就是圣比索礼拜堂建成后不久的日子,建筑的石料还显得很新,都没有多少风吹雨淋的痕迹。
玄微子缓步来到礼拜堂外,正好有人推门走出,是一名长着雀斑的小修女,看模样恐怕只有十一二岁,瘦瘦弱弱的,橘红色头发凌乱得像是鸡窝。
这名小修女看见玄微子,害怕地扶着门板,只露出半张脸,也不敢说话。
玄微子正要开口,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就见六七位骑手纵马呼喝,他们身上臭烘烘的,穿着兽皮大衣,腰间武器放到如今,基本是没人瞧得起的破铜烂铁。
“喂!你是什么人?!”带头骑手张口露出满嘴黄牙,喷着酒气与唾沫,朝玄微子叫道。
骑手所说并非是通用语,但是不妨碍玄微子可以听懂。他扫视这群骑手,有的人毫不掩饰地抓了抓裤裆,玄微子瞬间就察知他们来到礼拜堂的用意,然后望向那个小修女,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经历吗?当年我是不存在的,而你接下来的遭遇也可想而知了。”
“喂!你这家伙,竟然敢无视我?我可是——”
嗖!
玄微子头也不回,只是轻轻抬手,那帮骑手齐刷刷地人头落地,血似泉喷。
小修女扶着门板,吓得小脸发白,身子轻轻颤抖,也不敢随便挪步。
玄微子看着她,到底怎样的经历,让这么个小女孩看见死人都不敢动弹?他有些无奈地叹息说:“我能进去吗?”
小修女点点头,像是逃跑般钻入礼拜堂,玄微子推开门板,刚一迈步进入,就感觉周遭事物忽地一变。
再定睛,玄微子站在一群围观群众后面,不远处还是圣比索礼拜堂,就见两列士兵开路,一名貌似领主的人物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几名身穿黑袍的修女站在礼拜堂外,其中一名修女也留着橘红色头发,看模样已经长大,宽大的黑袍之下难掩窈窕身姿。
那名领主居高临下对修女们说着什么,然后指挥士兵上前,将修女们抓住,把她们一块扔进简陋的囚车。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玄微子侧耳倾听,将信息流汇总起来才得知,这一座由修女打理的礼拜堂,暗地里早已跟娼馆妓院差不多。被当地信仰虔诚的领主发现后,前来抓捕违反教义的亵渎者。
可是玄微子望向那名走远的领主,却能感觉到他那膨胀难抑的欲念,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看也能猜到。
“你给我展示这些过往做什么?”
玄微子心中发问,同时打了个响指,远处骑马领主毫无预兆地自焚起来,如受神罚。一众士兵赶紧上前救助,围观群众也吓得大呼小叫。却没人注意到,关押着修女的囚车自行打开,那群修女匆忙逃入森林。
“明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是希望我替你弥补曾经的遗憾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玄微子迈步走向森林,浓雾骤然扫过,周遭景色又是一变。
昏暗的冰天雪地之中,橘红色头发修女身上只剩下一张床单,她赤着脚在雪地中艰难行进,远处能够听见狗吠声、士兵的呼喊声。吓得这名早已遍体鳞伤的修女跌倒在刺骨雪地中,可她再也无力爬起了,眼前视线渐渐模糊。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耀在雪地上,修女感受到人生中最后一丝温暖,绝望的她抬眼望去,她看见一道身影,满披圣洁光耀,向她缓缓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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