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城南卫氏庄园,脸上仍是带着伤的管家走过挂着一幅幅名画的走廊,踩着厚实的地毯来到一个书房门前。
守在门前的仆人将其中一扇门推开,低声说:“安管家,老爷正等你。”
安管家整了整衣饰,小心翼翼走入到这间布置考究的书房里,对着坐在那里正在看报纸的一个老者躬身一礼,“老爷。”
卫航已经是一个将近九十岁的老者了,但他保养的很好,依旧有着一头浓密且梳理的齐整的黑发,只在两鬓稍微有些白霜。
他脸上丝毫看不出皮肤松弛的迹象,下巴则留着修饰的一丝不乱的短须,人瘦削又精神,看着最多只是四五十岁,中心城常年提供的药物保证了他的身体状态。
他的脸上不露喜怒,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死了一個小儿子,他慢慢将报纸放下,抬头看过来。
“回来了啊,小钧的尸体要回来了么?”
安管家低下头说:“密教局说死因还待查验,尸体还需要在他们那里保存一段时间。”
“这样啊。”卫航慢慢说:“那就先放在他们那里几天好了,等这件事结束,他们会把人完整的送回来的。”
安管家抬起头,有些不安的说:“老爷,双面教这件事可能不太好处理。”
卫航缓缓说:“是啊,既然沾手了,就没这么容易洗干净。”
废旧厂区这个事件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密教仪式那里。
大顺民国政府对于邪教仪式那是相当敏感的,所以密教审查局手上的权力很大,经费也是独立的,再加上平常与其他部门基本没什么交集,是很难被影响到的。
要是这件事坐实了,深挖下去,那有太多文章可做了,甚至上层可能会借着这事打破阳芝市常年以来维持的固有格局,让他们筑起来的高坝为之松动。
这时一阵风吹来,明明是夏天,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寒凉,他说:“老安啊,是不是窗户开的有点大了?”
安管家忙说:“老爷,我这就关上。”
“唉,不要急着关么,屋子里闷,偶尔吹吹风也好。”
“是,老爷。”
卫航缓缓说:“让你调查的查清楚了?”
安管家忙走前两步,将腋下夹着的一份材料恭敬放到了桌案上,说:“老爷,都在这里了,只是……陈传父母的情况我们查不到。”
“查不到?”
“他的父亲并不是阳芝市本地人,而他的母亲早年就从阳芝出去了,只是后来将自己儿子寄养在他妹妹家里,当中的情况一片空白。”
“嗯,查不到就算了,这些不重要。”卫航不在意这个,只要确定个人身后没什么背景就可以了。
“但是我们查到了值得注意的一个情况。”安管家走了上来,将一份文件从档案袋里抽了出来,递了上来。
卫航拿了过来,再从安管家手里接过一副眼镜带起,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神情不由凝重了起来。
“孟家的小姐和这个陈传关系很好?”
“是,据说学校人人都知道。孟家小姐也没有否认,去中心城的时候甚至要带上他,但是被他拒绝了,即便这样,临走时还是给了他一张名卡,这是有不少人亲眼目睹,可以确定消息属实。”
卫航深思了一会儿,缓缓说:“这个学员是必须要死的,不然我们这些人以后没法再在阳芝立足,那堵高坝也就塌了。”
他看得很清楚,现在的关键就在陈传身上,做为旧厂事件唯一一个幸存的当事人,作为矛盾的焦点,本身还是一个重要的人证,只有把他弄死了,事情才能随他们的意愿编排,才能阻止密教审查局继续往下深查。
他看着外面摇晃的树枝,“孟家那边如果有情况,我会委托墨兰公司的人出面说和,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和我们为难的。”
他这时看了一眼座钟,那里面距离七点的整点还有五分钟。他闭起眼睛,靠在后座上,似在闭目养神,安管家也不敢打扰,垂着手站在那里。
五分钟过去,正当座钟开始敲响的时候,这时外面有仆人说:“老爷,客人来了。”
卫航睁开眼,说:“老安,我腿脚不好,你替我去迎一迎。”
安管家说了声是,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公司职员服的年轻男子被带了进来,卫航看到他后,才拿过一根拐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年轻男子来到他面前,微笑说:“卫老先生好,罗主管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卫航说:“感谢问候,请坐。”
年轻男子到了一边坐了下来,脸上保持微笑,“卫老先生,罗主管说,对于您小儿子和其他的受害者他深表同情。”
卫航欠了欠身。
年轻男子继续说:“罗主管说他听到了合伙人的诉求,他承诺这回会帮助你们渡过难关。”
卫航面上表情放松了点,他客气的说:“请代我谢谢罗主管,我们会在接下来的政务厅会议上配合贵公司向政务厅施压,达成贵公司的要求的。”
男子笑着说:“卫老先生,公司感谢你的付出,主管说了,他明天会亲自到场的。嗯,主管那里还等着我的消息,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卫航也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请转告罗主管,卫氏财团是他永远的朋友和合伙人。”
“我会代为转告的,卫老先生,请留步。”
“老安,代我送客。”
年轻男子离开了书房,一路出了庄园别墅,来到了停在外面的一辆轿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后,他对着后座上一个坐在那里的人影恭敬说:“主管,卫航答应了,他们会在接下来配合我们公司。”
那个人影说:“卫航儿子这一死,还真是个好事,公司长久以来推动不了的诉求,这次或许就能达成了。”
年轻男子说:“只要这两块拼图拼上,公司在阳芝的布置就完成了。”
“没那么简单,水务这一块,‘沧洪天渠’作为国家企业,它的口子很难撕开,只能慢慢来,倒是私人安保这一块,借着这个机会,有希望将武毅排斥出局。”他示意了下,“开车吧。”
车子发动,然后不紧不慢驶出了卫氏庄园。
全周区,巡捕局总局之内,陈传坐在一间宽敞的房间中间,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翻看着。
名义上他是被巡捕局带走控制,实际上是在重重保护之中,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进来,这里各种设施也不缺,比学校宿舍条件还要好的多。
房门这时被敲响,他抬头说:“请进。”
门打开之后,高明从外走了进来,他打量了下四周,走了过来,微笑说:“看来这里条件不错,不过表哥你恐怕住不了几天了。”
陈传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有什么消息么?”
高明来到陈传的对面坐了下来,说:“我来之前已经得知了,明天会有一场以政务厅为名义举行的内部申判会,主要就是讨论如何给表哥伱定罪。”
陈传笑了笑,说:“惊动政务厅了么?”
“是的,听说这次会有不少咨议局的议员到场,那些权势家族看得很清楚,如果想从法律程序上将表哥你处置了,那么一定是要压制住背后支持你的那些人或势力的,包括武毅、包括巡捕局,包括密教审查局。
但这几个部门怎么也不可能被任由打压的,所以这回阳芝市大部分势力都会被动或主动的卷入了这进这件事里来,谁都不想后退。”
因为此刻正面对着的窗户,高明的眼镜上泛着很亮的反光,他微笑着说:
“他们每一个都会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接下来再怎么走通常就不由我们说了算了,而表哥既是这个事件的中心,但同样也会是一个边缘人物,因为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似乎在这场势力的博弈中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变得没什么用了。”
陈传慢慢说:“不,还是有用的。”
高明笑了笑,说:“对,有用,所以接下来……是
两人讨论了很长一会儿,高明就先回去做准备了。
等他走后,陈传则回到了书案前,拿起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他的状态显得很轻松,似乎比在武毅学院里还要轻松。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不久,关毓明找了过来,他让副手出去,待门关上后,他坐了下,问:“陈学员,怎么样,这里还适应么?”
陈传笑着说:“感谢关局照顾了,这里条件不错,就像回到了家里一样,饭也多吃两碗。”
关毓明笑了起来,随后神色稍肃,说:“你这么说也没错,巡捕局就是你的家,嗯,明天的事你的表弟应该和你说了?”
陈传点头。
关毓明说:“明天的事不用多想,巡捕局会站在你后面,可你不能高估某些人的底限,那些明面上敌人并不需要害怕,他们总是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要防备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陈传认真说:“谢谢关局,我知道。”
关毓明说:“好了。”他又起身,郑重说:“今天早点休息,休息好,明天才有精神应付,只要你自己不松口,这件事巡捕局会力挺
你到底。”
陈传谢了一声,就起身送关毓明出去。
而在此刻在外面,总局下面的巡员们也都是在议论这件事。
“小传好样的,一个人干死了上百个,听说全是权势子弟,真他娘的带劲!”
“艹,还是我们巡捕局的子弟有能耐!”
“上面怎么说,要保小传么?”
“没说的,自己人都不保,今后还能服人?巡捕局出去还能站着说话么?更别说这回我们占着理呢!”
此时巡捕局家属区中,年富力也是从局里回到了家中,于婉立刻上来,担忧的说:“蝉儿他怎么样了?听说明天要上申判庭?”
年富力神情很放松,说:“没事,局里这次会护着他的,高明正和他在一起呢。高明这小子脑子聪明的很,应该没事,尽管放心吧。”
于婉叹气说:“当初二姐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做了很多事,我就怕蝉儿他走上二姐的老路。”
年富力摆摆手,说:“行了,你就别多操心了,安心睡一觉,明天过后就知道结果了,小传背后还有武毅学院,怎么着也会没事的。”
“嗯。”
将于婉安抚下去,年富力一个人来到了外面的院子抽烟,他神情一改刚才的轻松,眉头紧皱了起来。
这次可是将近数十个权势子弟死在陈传的刀下,虽然现在证据表明这些人都有违规持械,甚至还在举行密教仪式,这些对陈传是有利的,可这件事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揭过。
他默默想着,“这事……看来要给谦儿发个电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