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钟绍京态度的转变与姜皎的劝说并无太大的关系。
姜皎的确去拜访了钟绍京,可钟绍京不知怎么想的,却死活不同意让姚崇入朝。
姜皎无奈之下,只好明确告诉钟绍京,这是卢小闲的意思。
谁知这一招却很是奏效,钟绍京一听是卢小闲的意见,马上就同意了,答应在政事堂议事时,力挺姚崇回朝。
果然,今日当张说提起此事时,钟绍京率先表示同意,这让张说有些措手不及。
张说还没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又有一人说话了,正是老臣魏知古,他慷慨陈言道:“说起来,姚崇的能力与威望比我们都强,让他入朝既是陛下之意,对朝廷也是有好处的。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阻止姚崇入朝,我同意姚崇回来。”
若说钟绍京的发言让张说有些诧异的话,魏知古的这一席话简直就是一闷棍,直接将张说给打晕了。
张说之所以在政事堂内一直占了上风,正是因为他与魏知古、郭振三人结成了联盟,钟绍京与刘幽求虽然都是立过大功之人,但与他们三人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可现在郭振被罢贬,钟绍京与魏知古都同意姚崇入朝,这让张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唯一之计就是联合刘幽求,与钟绍京、魏知古二人相抗衡了。
想到这里,张说看向了刘幽求:“刘相公,这姚崇是很难相处的主,若他回来了,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想你是不会同意他入阁拜相的吧?”
张说的话说的很明显,姚崇若是回来,你刘幽求也没有好果子吃,你得掂量掂量。
听了张说的话,刘幽求心中也很是矛盾,看着张说一脸的恳求,他想起了姜皎前日与他说的话:姚崇入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是他张说能挡的住的,不管是姚崇还是张说在,反正你都不可能做首辅宰相了,还不如给姚崇卖个顺水人情,也杀杀张说的威风,他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里,刘幽求微微一笑道:“关于这姚崇入朝一事嘛……”
刘幽求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张说一见便急了,他赶忙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见,快说呀!”
看张说一脸猴急的模样,刘幽求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不急不缓道:“我认为魏阁老说的对,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陛下的宏图大计,我同意姚崇回来。”
张说一听,不谛于五雷轰顶,姚崇一旦入朝,那自己的首辅宰相肯定是没戏了。
张说不说话了,钟绍京却不依了,他问道:“张阁老,我们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就差你了,你是个什么意见,也说来听听!”
张说见此情景,知道自己一个人也扛不住了,他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同意了,那我还说什么呢?我马上回禀陛下,就说宰相们已经集体同意姚崇回朝了。”
当李隆基听到了政事堂宰相议事的结果,终于松了口气。
……
在大明宫西侧的建福门外,姚崇依例将他煊赫的仪从与精壮的卫队留在了下马桥外,独自一人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皇上恩赐的步辇,由四名千牛卫的侍卫抬着进了大明宫。
姚崇没有让步辇径直向北去政事堂,而是向东来到了含元殿前。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左、右金吾杖院,东、西朝堂,向皇上进言、告御状的肺石、登闻鼓,还有姜皎他祖父监造的那两座精巧绝伦的钟楼和鼓楼。有变化的只是人,这里已经没有武太后一朝人人自危,朝臣由于失眠而面色青黄的恐怖气氛;也没有中宗皇帝以至于到太上皇当朝时人人都以为可以夤缘侥幸,只要胆大、有钱,高官便可唾手而得的浮躁。
不过,姚崇也敏锐地察觉到,朝堂前聚集的数百名衣紫、衣绯的大臣们如一群群漫无目的的蜉蝣,毫无生气。
姚崇暗道:陛下没有经验,不知道在目前混乱的局面下如何措手。但典守者难辞其责,当朝的宰相们让大唐失去了努力的方向,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容忍。不过,我回来了。有我在,不愁没有你们的事干。当然,在这里面混饭吃的庸才们,我都会把你们赶出长安。
“姚老,请上坐。”在中书令张说率领下,众宰相对姚崇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这怎么可以?”姚崇向众人叉手为礼,道:“朝廷体制所关,咱们谁也不要客气。依礼还是张相公上坐。”
众人方才坐定,忽见厚重的木棉门帘一挑,进来一位面目清秀,身手便捷的宦官。此人宰相们全都识得,他是陛下的亲近之人高力士。
“皇上有旨。”高力士朗朗道,“传陛下口谕,姚崇兼任中书令兼兵部尚书,张说改任中书侍郎,中书、门下即刻写旨上来。”
“臣谢恩。”这一点也不出人意外,陛下是不会让姚崇位居资历尚浅,而且比他年少十几岁的张说之下。
“姚阁老,恭喜了。”高力士虽然年轻,但很会应酬。
“多谢,日后怕是还有让高公公多辛苦的地方。”姚崇与高力士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印像颇深。
“姚老言重了,小人该当效力。”
姚崇与高力士这番大有深意的应答让张说很是不舒服。以往张说对高力士没少应酬,但高力士却从来没有过这等恭敬神态。
这时,刘幽求一把拉住高力士的手臂,将他扯到一边,轻声道:“前几天西市上刚来了一伙波斯胡,那幻术变得当真是神乎其神。后天休沐咱哥俩去瞧瞧?”
高力士小心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展读公文的姚崇,又看了看低着头想心事的张说,口中道:“当然,陛下那里要是没有事情,我一定奉陪。”
高力士的声音比刘幽求要高得多,至少姚崇与张说能听得清清楚楚。
……
当卢小闲听姚崇做了首辅宰相的消息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先生,长安的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了,看来我们得为下一步做准备了!”
魏闲云微微一笑:“你是不是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卢小闲挠挠头道:“还真叫先生猜中了,以前离开长安的时候,想着要回长安。现在在长安待久了,真算是待腻味,还是去过过军中的日子比较潇洒些!
“你可成亲还没多久呀,就能舍得三位夫人?”
卢小闲一撇嘴道:“难不成要让我在脂粉堆里老死?”
魏闲云打趣道:“你也莫嘴硬了,若不是你想让他对你彻底放心,打死我也不信,你喜欢到战场上去厮杀!”
卢小闲嘿嘿一笑,对海叔道:“马上安排,我要见赵朗!”
就在卢小闲与赵朗见面的第二天,赵朗飞马离开了长安,看他脸上兴奋与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身上肯定肩负着重要的任务。
……
深夜里,姚崇府邸的书房内,卢小闲正与姚崇面对面站立着。
姚崇打量着身穿黑色夜行服的卢小闲,哭笑不得道:“定国公,你好歹也算是皇亲重臣,竟用如此方式进入我的府邸?”
卢小闲一边大大咧咧坐下,一边笑道:“老姚,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也莫少见多怪了。”
待姚崇也坐定后,卢小闲直接问道:“老姚,你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姚崇叹了口气道:“岂止是不好过,是很难过。”
从表面上来看,姚崇在政事堂中占据了领袖的地位,张说与刘幽求也没有与他一争高下的表示。但是,如果没有全体宰相的合作,姚崇再有本领,皇上对他的支持再多加几分,他的权力也只能表现在政事堂中,却不能贯彻至整个朝廷。
刘幽求是李隆基的大功臣,张说进入政事堂要比姚崇早的多,姚崇要想施展自己的能力,前提是必须把他们两个弄出政事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仅是姚崇,就是李隆基也没个合适的理由。
刘幽求处理相对容易一些,因为这个人没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和经验,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事情的关键在于张说,如何找个理由将张说驱逐出政事堂,这让李隆基和姚崇很费脑筋。
卢小闲听了笑道:“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办。”
姚崇一听便知道卢小闲有办法了,他兴奋地刚要张口,却听卢小闲突然又转了话题:“老姚,营州的你事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话,姚崇有些气馁地放下了手中的镶银木箸:“陛下对营州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这次是下了大决心,如果再强谏怕是要伤陛下的自尊了。”
营州地处大唐与奚、契丹三国边界相接之处,最初大唐设有营州都督府镇抚奚与契丹。则天皇帝时,营州被突厥攻陷。从那以后,营州名义上归幽州都督府下的渔阳郡代管,实际上根本就无法实现管辖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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