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韦皇后临时召集了早朝,宣布了先帝李显的遗诏。
上官婉儿起草的这份遗诏相当有水平。
李重茂是中宗唯一的儿子,父死子继天经地义。李重茂只有十六岁,需要有人辅政,双方都能接受。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兼顾了韦后势力和宗室势力。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日后双方还得一决高下,但是,至少从眼前看,这个遗诏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这也是上官婉儿煞费苦心的目的。
可没想到,这个遗诏竟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
宗楚客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宗楚客的意思很清楚,韦皇后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按照古礼,叔嫂不说话,怎么能既让韦皇后临朝,又让相王辅政呢?这让他们俩在听朝的时候怎么相处呢?
宗楚客提议,既然叔嫂不通问,索性把相王辅政一条拿掉,直接让韦皇后临朝称制!
宗楚客这个提议一出来,大臣中支持韦皇后的居多,大多数人也随声附和。
于是,遗诏的内容变了,就剩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临朝称制两条了!
韦皇后知道,相王毕竟是高宗的儿子,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很高的人望,便给相王加官进爵,让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师这个位高却无权的虚职。
仅仅三天这后,韦后正式立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为太尉,同时将相王的长子成器由郡王进封为亲王,封号为宋。
太尉是三公之一,实际上根本没有权力,这个太尉还不如李成器从郡王到亲王来的实惠呢。
修改了遗诏之后,韦皇后紧急调遣五万府兵进入长安,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实行军管。
府兵和禁军一共六个最高军事将领,任命的全都是韦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挥则由韦皇后的堂兄、宰相韦温兼任。
韦皇后这样做很明显:想做皇帝!
李显在世的时候,韦皇后便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可现在李显死了,情况都变了。
尽管韦皇后心中清楚,李显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谁会信呢?
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怂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着皇帝之位而去了。
韦皇后做皇帝,谁最害怕?
当然是李唐宗室了!
当年武则天称帝,李唐宗室被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如果韦皇后再来这么一次,李唐恐怕就更无遗类了!
再说,武则天称帝,毕竟最后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传回给了李唐王朝;可是,韦皇后没有儿子,如果她真的称帝,皇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就更不好说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么自救呢?宗室的领军人物毫无疑问是相王李旦。
可韦皇后也不傻,早就防到了这一招,也已经派兵把相王府邸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了。这样一来,宗室这边就群龙无首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韦皇后和她的同党们千算万算,唯独忘了算计相王的儿子们。
要不要防范相王的儿子们呢?对这个问题,韦皇后集团里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看着相王的几个儿子虎虎生威,总觉得是个隐患,他提醒韦皇后:现在形势紧张,赶紧把相王的几个儿子打发到地方去吧。
但是,韦皇后没听他的。或许是韦皇后认为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当皇帝,所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韦皇后篡改遗诏,想自己当皇帝,此事事关每一个李唐宗室的利益,决不能束手就擒!
李隆基从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变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惯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变已经迫在眉睫了。
事已至此,只能是搞一场政变,把韦皇后做掉。可是,具体怎么操作这场政变呢?
虽然在卢小闲的帮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与韦皇后对抗,这点资本显然不够用。
此时,李隆基是最惦记的卢小闲人了,只要卢小闲在,他成功的机会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过两个时辰便派人去一趟卢小闲府上,打听卢小闲是否回到长安,可每一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失望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韦皇后在明处,一步步迈向皇帝宝座。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在暗处紧锣密鼓地做着政变准备。
长安城上空乌云滚滚,似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云,熙熙攘攘,谈笑风生。虽然,那高大的皇城无论从长安的哪个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还是觉得离他们太远。
……
两名亲兵、一个姓孙的捕头、四名衙役带着冷卿与卢小闲在廓州城内穿街过市。
孙捕头五旬开外的年纪,别看他身形伛偻,而且驼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长大,在公门当差也有三十年了,对廓州城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来,协助冷卿查案。
孙捕头引着二人在城东一家唤作“宾客来”的客栈,投了房间,而后便向着案发的现场走去。
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间,城外饥民震天的惨叫之声依旧回响在卢小闲的耳边。卢小闲心中明白,想要赈济灾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笔粮款。
正思量之间,卢小闲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长叹,清晰入耳。
卢小闲循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之处走来一人,看打扮,似是一个算命的先生,提着一根竹杖,杖上挑着一块白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道人身着一身蓝白道孢,面如冠玉,飘三绺长髯,穿一双青布麻鞋,衣带飘飘,颇有几分神仙气度,此时正看着卢小闲,摇头叹气。
卢小闲上前拱了拱手,轻声问道:“老先生,不知你摇头叹气,却是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声说道:“唉!我看两位仁兄面带黑气,印堂发黑,当是霉运缠身之相啊。不过不妨事,有贫道在此……”
正要再说那引路的孙捕头,抢上前来说道:“两位大人,莫要理他。这老头儿不知何时来的,在这一带市井之上游荡,惯会坑蒙拐骗,游手好闲。”
说罢,孙捕头挥了挥手:“赶紧把他赶走,滚的越远越好!”
两名衙役恶狠狠向算命先生走过去。
见得衙役上前,算命先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口中笑道:“小的眼拙,冲撞了,冲撞了,看错了,看错了。唉哟,我仔细瞧瞧,哎呀,这位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有一股披罗紫气萦绕,好一个遇难呈祥的贵人相,贵人相啊!几位慢走,慢走啊!小人这便滚到一边去!”
说话间,神色慌里慌张,惶恐无比。
卢小闲扭身欲走,谁料那算命先生脚下一空,一个踉跄栽倒,直朝卢小闲撞来。卢小闲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带,那算命先生顺势而起,连连拱手,口中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见衙役眉眼一瞪,吓得那算命先生连滚带爬,夺路而去。
望着那算命先生的背影,卢小闲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见卢小闲怔怔出神,孙捕头叫了一声:“这位大人,我们走吧!”
听到孙捕头呼唤,卢小闲回过神来,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转过前方两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处院落,白墙黑瓦,大门紧闭,门前吊着两个白纸的灯笼,迎风乱摆。那宅院的墙体极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院里的情景,唯有片片纸钱不时从院内飘出。
卢小闲暗道了一声“蹊跷”,向身旁的孙捕头问道:“当晚,押粮的军队,可是在这里过的夜?”
听见卢小闲问话,孙捕头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不错,大军当晚就驻扎在这儿!”
卢小闲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宅子?”
孙捕头答道:“这哪是什么宅子!早年啊,这是一处城隍庙。后来荒废了,这一废,可就废了许多年。前年呢,新来的刺史大人下令,将这儿改成了一处义庄。”
卢小闲听了孙捕头的回答,沉思起来。
冷卿接着问道:“粮草押运,怎么能将大军停进义庄过夜呢?”
听到冷卿问话,孙捕头回答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进一批灾民来,将这批灾民尽数安置在了刺史府里,从州府粮仓里拨粮赈济。怎料灾民越进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满为患,连城中驻军的大营,也住满了灾民,一时间哪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住得下运粮的大军呢,更何况这三千大军与粮草还不能分开停放!一时间,刺史大人也是万般无奈,本来想把刺史府或是守军大营的灾民迁来义庄,给运粮大军腾出地方来,但当刺史大人把这事情的原委同领兵的秋将军禀告之后,那秋将军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当即下令,大军开进义庄,暂住一夜,而后便率军离开。谁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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