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哭了一阵子,对隗纯说道:“大王,臣去找周宗、行巡他们再谈一谈,劝他们不要向汉军投降!”
隗纯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问道:“他们……他们会听大将军的劝说吗?”
王元苦笑,对此,他心里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对于要不要向汉军投降这件事,王元和周宗等人争论了好多次,王元的主张很简单,与汉军死战到底。
不为别的,单单是为先王报仇,他们也该与汉军死战。
而周宗、行巡等人的意见一致,战至现在,己方已精疲力竭,资源耗尽,无力再继续打下去,执迷不悟,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得毫无价值。
双方各持己见,根本谈不拢,每谈一次,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这次为了隗纯,王元再次找上周宗、行巡等人,劝说他们,己方不能投降。
听闻王元还是老一套的说词,周宗等人不约而同地哼笑出声。
赵恢说道:“大将军,倘若落门聚仍在,我方还可分散汉军之兵力,现在落门聚被攻破,汉军可集中兵力,强攻冀城,届时,我方如何抵御?”
苟宇说道:“西征军未到冀城,我军抵御城外之汉军,尚且艰难万分,等到西征军抵达冀城,汉军和兵一处,我方必败无疑!”
周宗连连点头,说道:“赵恢、苟宇两位将军言之甚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匹夫之勇!投靠成都,我们是公孙述之臣,投靠洛阳,我们是刘秀之臣,两厢比较,又有何分别?”
行巡说道:“现洛阳势大,成都势衰,投靠洛阳,方为明智之举啊!”
王元抚了抚额头,反问道:“诸位将军,难道先王的仇,你等都忘了不成?”
周宗看眼王元,耸耸肩,说道:“先王乃病故!”
王元猛的一拍桌案,站起身形,大声说道:“先王对我等有知遇之恩,现先王之遗孤,生死系于一线,你等只图自保,却要弃先王遗孤于不顾?”
周宗也站了起来,同样大声说道:“天子仁德,只要大王肯降,天子定然不会难为大王!”
“哈哈——”王元闻言,仰面大笑,被气笑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天子仁德?
好一个天子仁德!赤眉的樊崇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
齐地的张步又是怎么死的,你们也忘了吗?”
说着话,他环视在场众人,说道:“我等是臣,即便投降,刘秀也不会难为我等,可大王不同,大王是王,即便投降,刘秀又岂能容忍大王存活于世?
向汉军投降,就是让大王去死!”
“简直一派胡言!”
苟宇气呼呼地站起身形,挥手说道:“继续与汉军为敌,就是死路一条,哪怕你说出个天花乱坠,这个降,我也是投定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要议,请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话,他向众人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看到苟宇要走,王元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佩剑的剑柄。
苟宇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完全没放在眼里,只哼笑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周宗、行巡、赵恢也都齐刷刷地起身,周宗目光深邃地看着王元,意味深长地说道:“惠孟,你我相识多年,我想,我们之间还不至于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吧!”
他话语中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王元现在要对苟宇动武的话,就是在和他周宗为敌,在和行巡、赵恢为敌。
哪怕真动起手来,王元也占不到任何的便宜。
看着周宗等人对自己怒目而视,王元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哪怕军中的将士有一部分是他的心腹,但听从周宗、行巡、赵恢、苟宇号令的将士更多。
思前想后,王元对周宗等人点了点头,说道:“你等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先王的在天之灵!”
说完话,王元一甩袍袖,含愤而去。
周宗冲着王元的背影大声说道:“我等庇佑大王不死,就是对先王最大的尽忠!”
他这话,既像是说给王元听的,又像是自我安慰。
目送着王元走远,在视线中消失,赵恢走到周宗近前,小声说道:“大将军,我看王元这个匹夫,要坏我们的大事啊!”
周宗皱了皱眉头,诧异地看向赵恢。
赵恢说道:“只要王元还在冀城,他势必会破坏我们的投诚,依末将之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话,他抬起手掌,做个下切的手势。
周宗和行巡倒吸口凉气,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惊骇之色。
赵恢正色说道:“倘若王元执意不降,弄不好,城内会发生内战,而城内一乱,城外的汉军势必会趁机来攻,到时汉军杀入城内,又岂会分青红皂白,我等怕都有性命之危啊!”
他这话,让周宗是身子又是一震。
仔细想想,赵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问道:“赵将军,依你之见,当如何?”
赵恢说道:“事不宜迟,可于今晚动手!明日,我等便可让大王派出使者,到城外的汉军大营,向汉军投降!”
“大王他……”“没有了王元从中作梗,大王会听我们的话,会向汉军投降的!”
赵恢自信满满地说道。
在他眼中,隗纯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只要王元不在了,隗纯失去了主心骨,还不随便他们摆弄?
周宗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感慨道:“我与王元,相识十余年,今日要……我于心不忍啊!”
赵恢急声说道:“大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患!大将军一片赤诚对王元,可王元他有一片赤诚对大将军吗?
现千钧一发之际,大将军不要再犹豫了!下决断吧!”
“也罢!”
周宗露出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说道:“就依赵将军之见!”
周宗和赵恢把事情商定下来,决定今晚就对王元下手。
一旁的行巡听得清楚,整个心都揪成了一团。
行巡也是主降派,他也认为这一仗打不下去了,再往下打,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没有周宗那么狠心,狠到要杀王元的地步。
他和周宗一样,与王元认识十多年了,当年他们共同辅佐隗嚣,打下凉州基业,不知有过多少次的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不知有过多少次的同进退,共患难。
现在要他参与杀王元的行动,他做不到。
表面上,在要不要杀王元的问题上,行巡和周宗、赵恢等人站在同一边,但在暗地里,他偷偷派人给王元传去口信,提醒王元,赶快跑,今晚就有刺杀你的行动。
王元收到行巡派人送来的口信后,也是大吃一惊,他都没敢去见隗纯,当天傍晚,他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冀城早已被汉军围死,王元当然是不能跑出城的,但他具体藏在冀城的哪里,没人知道,就连王元的家眷们都不清楚王元这个人到底跑哪去了。
由于王元的突然失踪,针对王元的刺杀行动也无疾而终。
翌日,周宗、行巡、赵恢、苟宇一同去见隗纯,向隗纯提出,眼下己方将士已无力再战,当向汉军投降才是。
隗纯不是隗嚣,陇军兵马,他指挥不动,大军的指挥权,都在周宗、行巡、赵恢、苟宇等人的手里,在这些大臣面前,隗纯只是个傀儡而已。
现在王元失踪,所有大臣都主张向汉军投降,隗纯又能如何?
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隗纯只能依照众将的意思,写降书,递顺表,向汉军投降。
至此,由公元三十一年爆发的西征之战,到公元三十四年,以隗纯的投降而宣告结束。
这一战旷日持久的西征,前前后后打了接近四年之久。
细分的话,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也就是由刘秀亲自领导的西征。
此役,刘秀犯下轻敌之过,对于陇西的隗嚣势力,明显是低估了,导致战事连连受挫,后全线溃败,最终汉军无奈地撤出陇地,回三辅休整。
第二阶段,依旧是由刘秀亲自领导的西征,也就是汉室的第二次西征。
这一场征战,刘秀是最好了充足的准备,连续挫败陇军,还招降了牛邯部,给予陇军以最沉重的一击。
这第二次西征,汉军是全面占优,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但要命的是,打到最后,汉军因粮草不足,又再次无功而返。
虽说第二次西征并没有取得根本性的胜利,但却极大消耗了隗嚣势力,尤其是杨广和王孟的战死,对隗嚣而言,如同斩断左膀右臂。
第二次西征也成为逼死隗嚣的主因。
隗嚣死后,隗纯继位,可与隗嚣相比,无论能力、威望还是其它种种因素,隗纯都差了隗嚣一大截。
他无法团结陇地的一切力量,收入己用,而且以刘秀为首的洛阳朝廷也没给他站稳脚跟的机会。
汉军对陇地,又发起了第三次西征。
面对汉军这一次的西征,隗家势力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本钱,从头到尾,基本都是毫无还手之力,一直处于被动挨打当中。
即便西征军主将冯异于军中病故,也没能扭转双方的战局。
接任者来歙,及时稳定住西征军将士的情绪,并一举攻克了冯异都未能攻陷的落门聚,给隗纯势力以最致命一击。
最终,在外部和内部的双重压力下,隗纯只能向汉军投降,魏家对陇地长达十余年的统治,宣告结束,凉州也终于被洛阳朝廷彻底收入囊中。
对于刘秀,乃至洛阳朝廷而言,平陇之战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甚至为了支持西征,大司空李通都不惜动用朝廷的储备粮。
如果没有南阳的屯粮,李通此举,无疑会酿成大祸。
好在平陇之战是以洛阳朝廷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至此以后,洛阳朝廷所面对的敌人便只剩下两个,一个是益州的公孙述,一个是并州的卢芳。
由于卢芳不敢离开匈奴的势力范围,对洛阳朝廷而言,威胁不太大,真正能对洛阳朝廷构成致命威胁的,就只有公孙述。
接下来,洛阳朝廷也开始调整战略目标,矛头开始全面直向蜀地的公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