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烟离开长秋宫,直接去往清凉殿,面见刘秀。
清凉殿。
刘秀向花非烟摆摆手,示意她落座。
他问道:“非烟,事情都查清楚了?”
花非烟点点头,说道:“陛下,隗恂之所以能潜入长秋宫,是得到长秋宫冯嬷嬷的暗中相助。”
刘秀闻言,一点也不意外,长秋宫可是皇后的宫寝,戒备森严,如果没有内应,又怎么可能让隗恂这个外人随随便便的潜入进去。
他问道:“有提审冯嬷嬷吗?”
花非烟摇头。
刘秀斩钉截铁地说道:“立刻去审!冯嬷嬷只是个下人,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她的背后,一定还有指使之人!”
“陛下,审不了了。”
花非烟欠身说道。
刘秀不解地看着她。
花非烟说道:“冯嬷嬷已经死了。”
“什么?”
刘秀诧异地看着花非烟,愣了一会,他眉头紧锁地问道:“冯嬷嬷是怎么死的?”
“在自己的房间里,悬梁自尽。”
刘秀眼眸闪了闪,问道:“是你去长秋宫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花非烟实话实说道:“是非烟到了长秋宫之后,冯嬷嬷自知罪责难逃,回房自尽。”
刘秀难以置信地扬起眉毛,目光怪异地看着花非烟,他很难相信花非烟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她人都到了长秋宫,已经见到了冯嬷嬷,竟然还能给冯嬷嬷回房自尽的机会。
他脸色一沉,质问道:“非烟,你为何不派人看管好她?
你不会不知道冯嬷嬷的重要性,她死了,她背后的人,也很难再被揪出来了!”
花非烟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刘秀站起身形,在花非烟面前来回踱步,走了一会,他问道:“冯嬷嬷当真是自尽?”
“是!”
“你查清楚了?”
花非烟低垂着头,又不说话了。
刘秀说道:“冯嬷嬷这个人,蛮横,霸道,阳奉阴违,贪生怕死,哪怕鬼头刀摆在她面前,她恐怕都不会自尽。
非烟,你给我说清楚,冯嬷嬷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自尽,还是被人灭口!”
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刘秀,花非烟暗暗叹口气,旁人或许还好糊弄,但想糊弄陛下,太难了。
她突然反问道:“陛下,真相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意思?”
刘秀皱起眉头。
“难道,真相比皇家的尊严都要重要吗?”
花非烟说道:“即便通过冯嬷嬷,查到暗中的指使之人,这只会让这桩丑事变得更大、更严重,最终受损的还是皇家的脸面,甚至陛下的后宫都可能成为被人取笑的笑柄,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找出真相,为何不让事情就到此为止呢?
现在真凶已经畏罪自尽,影响已经被控制在最小,非烟以为,这是最佳的结果。”
刘秀还真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只知道阴丽华被人陷害,险些遭受到隗恂的凌辱,对于幕后的真凶,他一定要做出严惩。
他眉头紧锁地看着花非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让你去查案,而没有让你代我做出决定!”
花非烟起身,离开坐榻,跪伏在地,向前叩首,说道:“事出紧急,非烟来不及与陛下商议,只能当机立断,以大局为重!”
刘秀看着跪地叩首的花非烟,都差点气乐了,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么说来,非烟,你是联手指使冯嬷嬷的人,一同谋害了冯嬷嬷?”
花非烟默然。
虽说她在长秋宫没有把话挑明,但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她和陈志心照不宣,合伙弄死了冯嬷嬷。
陈志要冯嬷嬷死,是为了灭口,保住郭圣通的后位,保住长秋宫。
她要冯嬷嬷死,是为了让事情就到此为止,将影响力压缩在最小。
两人的想法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
所以花非烟当时看出来陈志要灭口,而她是反应则是漠视不理。
看着沉默未语的花非烟,刘秀肺子都快气炸了,他怒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非烟知错!”
“知错?
冯嬷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会因为你一句知错活过来吗?”
花非烟再次沉默下来。
她越不说话,刘秀越生气,一直以来,他都对花非烟信任有加,很多重要的事情,他都交由花非烟去处理,可现在,花非烟竟然都胆大包天到代自己来做决定了!他喘息了两口气,问道:“非烟,你再没有话要对我说了吗?”
花非烟沉吟片刻,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盛怒中的刘秀,轻声问道:“陛下决定要废后了吗?”
她这一句话,让刘秀身子一震,一肚子的愤怒之言,都说不出口了。
花非烟问的是很实际的问题,如果刘秀现在还没打算废后,还没做好废后的准备,那么,再继续追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通过冯嬷嬷,真追查到郭圣通的头上,又能怎样呢?
最后还不是要不了了之,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最后受损的肯定是皇家的颜面。
废后可不是件小事,皇后乃一国之母,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废掉就可以废掉的,这里面涉及到太子、皇子、朝臣、百姓等等诸多方面的因素。
现在天下未定,洛阳朝廷的周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军阀割据势力,战事连连,在朝廷根基尚且不稳的情况下,废后这么大的事,即便是刘秀也很难做得出来。
他与花非烟对视了许久,最终,他缓步走到一旁的坐榻前,提起衣摆,坐了下来,同时向花非烟摆了摆手,说道:“非烟,你也起来吧!”
等花非烟起身,刘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坐榻,花非烟上前,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现在,刘秀终于明白花非烟为何会私自作出决定,杀掉冯嬷嬷灭口了。
冯嬷嬷还活着,就是个大麻烦,咬出郭圣通,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让他这个天子更难做,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冯嬷嬷永远的闭嘴,如此一来,大家都省心了。
思前想后,刘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太委屈丽华了。”
花非烟看眼刘秀,说道:“陛下对阴贵人的宠爱,就是对阴贵人最好的补偿。”
当然,这也是一切祸端的根源。
父母对待自己的子女,都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一家之主对待后院的妻妾,更是如此。
有偏爱的,就会有偏失的,如此一来,便会造成不平衡。
这人啊,由古至今,不患寡,只患不均。
刘秀终究是个聪明又理智的人,很快便分析出来,花非烟的做法,对他而言是最好最理想的结果。
花非烟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后固然有错,但陛下又何尝没错呢?
陛下偏爱阴贵人,长时间的冷落皇后,无论换成哪个女人,都会心生妒忌吧!”
在皇宫里待得久了,花非烟对后宫的嫔妃越会产生同情心里。
对于后宫嫔妃而言,如果能遇到一位多情的天子,那还真不错,起码能做到雨露均沾,怕就怕遇到刘秀这样专情的天子,只宠爱一人,其它的嫔妃,几乎都快成了后宫里的摆设。
刘秀看着露出同情之色的花非烟,忍不住笑道:“看来,非烟还挺同情皇后的。”
花非烟没有在就此事多言,话锋一转,问道:“陛下要如此处置隗恂?”
隗恂在洛阳的身份是质子,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洛阳朝廷能牵制住隗嚣,杀隗恂是不现实的事。
刘秀揉着下巴,想了想,说道:“阉刑。”
花非烟闻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小声说道:“陛下,这……会不会太重了?”
隗恂可是隗嚣的长子,对隗恂执行阉刑,这简直就是对隗嚣的羞辱。
刘秀说道:“做错了事,理应付出相应的代价。
皇后做错了事,冯嬷嬷代皇后死了,难道隗恂做错了事,可以不用受到任何的惩处吗?”
“只是,非烟以为,阉刑未免有些过重。”
“是重了些,但这样我也可以更放心。”
刘秀冷淡地说道:“隗恂不是喜欢往嫔妃宫寝里面钻吗?
现在我就给他一个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进出嫔妃宫寝的身份。”
花非烟闻言,差点被逗乐了,没有再继续为隗恂求情。
她又问道:“陛下,洛幽又当如何处置?”
刘秀反问道:“以非烟之见呢?”
花非烟想了想,说道:“臣妾以为……”可以将洛幽放出皇宫。
洛幽身上的疑点太多,继续把她留在皇宫里,花非烟有些不太放心,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把人放到宫外,毕竟只是个舞姬,无关紧要。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张昆从外面走了进来,向刘秀和花非烟施礼,说道:“陛下,阴贵人来了!”
一听阴丽华来了,刘秀立刻站起身形,说道:“请进来!”
“是!陛下!”
张昆答应一声,转身走出大殿。
时间不长,阴丽华在雪莹和红笺的伴随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
刘秀走到阴丽华近前,把福身施礼的她扶起,关切地问道:“丽华的身体好些了吗?”
阴丽华向刘秀点点头,说道:“臣妾已经好多了。
陛下,这次臣妾……”刘秀摆摆手,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对丽华无礼的隗恂,即将被执行阉刑,与隗恂串通的冯嬷嬷,业已伏法。”
阴丽华面露惊讶之色,喃喃说道:“冯嬷嬷?”
刘秀点点头,说道:“这次隗恂之所以能悄悄潜入长秋宫,是冯嬷嬷把他放进来的!”
阴丽华问道:“冯嬷嬷为何会这么做?”
没等刘秀答话,花非烟走上前来,说道:“冯嬷嬷是收了隗恂的好处,现隗恂已经招供,冯嬷嬷自知罪孽深重,便悬梁自尽了。”
阴丽华对冯嬷嬷的印象并不好,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在皇后身边没干什么好事,但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让阴丽华心中也多少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