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罢免邓禹的这件事上,刘秀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其一,邓禹在西线的作战失利,激起了群臣对邓禹的强烈不满,持续上疏弹劾,给刘秀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其二,现在准许邓禹的辞呈,对邓禹本身也是一种变向的保护。
刘秀收下了邓禹上交的大司徒印绶,但没有收邓禹的梁侯印绶,保留了邓禹侯爵的爵位,另又任命他为右将军。
在邓禹被降职了之后,群臣的弹劾才算是告一段落,原本只是做代理大司徒的伏湛,随着邓禹的降职,他代理的身份一下子转正了。
接替邓禹,担任大司徒之职的人,正是伏湛。
目前,朝中的三公是,大司徒伏湛,大司马吴汉,大司空宋弘。
除了大司马没有换人外,大司徒和大司空都已相继换了人。
刘秀在洛阳,积极组建新军期间,西线弘农郡的战局又生了巨变。
说起来,每逢到危急时刻,刘秀的麾下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挺身而出,充当顶梁柱的角色,扛起汉室的大旗。
这次挺身而出的人,正是冯异。
湖县一战,冯异完全是受到邓禹的牵连,一败涂地,只带着残部兵马,后撤到回溪阪。
到了回溪阪这里,冯异拉拢当地豪强,重新组建麾下的军队。
在看到赤眉军攻破弘农县的恶行后,当地的豪强心中畏惧,生怕自己也步其后尘,随之大力支持冯异,把自身的平安,寄托于冯异身上。
在地主阶层的大力支持下,冯异麾下兵马得到了迅补充,而且粮草充足。
攻陷弘农县的赤眉军,士气更盛,并没有在弘农县久留,继续向东推进,逼近回溪。
驻扎于回溪阪的冯异部,主动迎战。
冯异当然也想拉上宜阳的邓禹,不过在湖县之战中,他和邓禹的主力都被打光了。
他在回溪这里休养生息,靠着士族门阀的大力支持,短时间内已然恢复了兵力,可邓禹那边还处于元气大伤的状态,基本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这次的出战,冯异没有通知邓禹,只率麾下兵马,独自作战。
冯异率部,于回溪西侧布防。
不过回溪西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一旦赤眉军大举来攻,冯异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赤眉军正面交锋。
冯异心里没底,赤眉军正面作战的能力极强,而且人多势众,正面抗衡,于己方十分不利。
已经布好了防线的冯异,在赤眉军不断逼近的压力之下,又率部撤出了防线。
这给赤眉军造成的印象是,冯异部畏惧己方,不敢与己方力战。
在此之后,赤眉军的推进变得更加迅猛。
冯异部向回溪方向一路后撤,不过在后撤的过程中,冯异分出一部分的兵马,让他们都穿上赤眉军的军装,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密林当中。
冯异在余下的兵马当中,又分出一部分的新兵,作为前军,抵御赤眉军。
只这点兵马,而且还都是新兵,又哪里能是赤眉军的对手?
双方刚一接触,冯异部的前军便被打得大败,汉军将士仓皇向后逃窜。
看到汉军如此的不堪一击,指挥全军的樊崇信心大增,命令全军将士,向前突进,追杀汉军残部。
陌鄢觉察到不太对劲,他劝阻樊崇,不要急着去追溃败的敌军,先探查清楚了前方的情况后再说。
不过这次樊崇没有听陌鄢的劝见,此时的樊崇,早已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晕了头脑。
自打赤眉军挺近弘农以来,就没吃过败仗,连战连捷,先是取得湖县大捷,重创了邓禹部和冯异部,后又一举攻破弘农县,拿下了弘农的郡城,还成功击杀了弘农太守,骠骑大将军景丹。
现在在樊崇眼里,汉军的战力不值一提,汉军将士,就如同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樊崇率部,兜着残兵败将的屁股进行追击,不知不觉间,赤眉军已经被汉军残部勾引得过于深入。
眼瞅着溃败的汉军将士要被赤眉军主力全歼,这时候,冯异率领的汉军主力,终于出现在战场上,接收了己方溃败下来的将士,与此同时,列开阵势,摆出一副欲与赤眉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樊崇见状,多少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经过湖县之战,冯异部已元气大伤,兵力锐减,可是现在来看,对面的汉军,起码还要五万以上的兵马。
当然,樊崇也太没把这五万多的汉军兵马放在眼里,赤眉军这边的兵马,有二十多万。
以二十多万对阵五万,这完全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樊崇没有多做考虑,立刻下令,全军进攻,务必要全歼对面的汉军。
双方的战阵,逆向推进,很快便接触到了一起,以冯异为的汉军,和以樊崇为的赤眉军,于回溪西面,了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正面交锋。
这一战,双方都不肯做出退让,打得异常惨烈。
前方的将士,成群成片的倒地,无论是一个曲,还是一个部,只要顶到前面,站在双方交战的中心区域里,几乎都用不上一刻钟的时间,人就差不多死光了。
此战,汉军和赤眉军都表现出了顽强的战斗意志,随着交战时间的持续,交战的中心,一会向左边推进,一会又向右边推进。
地上的尸体,已然的叠叠罗罗。
汉军的尸体铺一层,赤眉军的尸体铺一层,然后汉军的尸体再铺一层,赤眉军的尸体也又铺一层,如此反复,战场中心地带的尸体越叠越高,血流成河。
战场的惨烈,刺激着双方将士每一个人的神经,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猩红的鲜血,仿佛天与地都被染红了。
这般人间炼狱的情景,要么让人崩溃,要么让人疯狂。
而神经崩溃的人们,到最后也都陷入了疯癫状态,不管不顾地冲向敌人,武器拼折了,打没了,就用拳头锤,用脚踢,用牙齿咬,用一切能用到的办法。
赤眉军进入弘农以来,这场回溪西部之战,是他们打得最艰难的一战。
别看赤眉军有二十多万人,而冯异军只有五万多人,但冯异这根硬骨头,硬是格掉了赤眉军好几颗牙。
久攻不下,樊崇也是越打越急,望着前方的战场,樊崇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谢禄在做什么?
敌军区区五万兵马,他也啃不下来吗?”
周围的众将面面相觑,纷纷低垂下头,谁都没敢说话。
还是陌鄢上前,小声提醒道:“将军,右司马已经负伤了!”
樊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的确有前方将士回报,谢禄在率部强攻敌阵的时候,身上多处负伤。
他心烦意乱地扯了扯领口的汗巾,咬牙切齿地说道:“区区五万敌军,怎么如此难打!”
汉军的兵力的确与赤眉军相差悬殊,但冯异高的临阵指挥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差距。
在刘秀的大臣当中,要说领兵作战的本领,冯异绝对是名列前茅。
以五万兵马,能与二十多万士气正盛的赤眉军打个势均力敌,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刘秀看重冯异,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场交锋,双方由上午一直打到晌午。
也直到晌午,汉军这边才渐渐露出颓势。
战斗的中心,开始不断的向汉军那边压过去。
汉军将士,且战且退,但整体的阵型并没有散。
赤眉军则是步步紧逼,不断的向前推进。
就这样,战斗又由晌午持续到了下午。
鏖战了大半天,赤眉军的锐气算是被彻底磨光耗尽。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赤眉军现在,就处于三而竭的阶段。
赤眉军势强,其实那只是表象,实际上,赤眉军一直处于极度疲惫状态。
这个疲惫状态,是从赤眉军第一次主动撤离长安开始的。
赤眉军想撤到西凉,结果被在西凉称王称霸的隗嚣杀得大败,铩羽而归。
败退回长安,长安又被邓禹占领,赤眉军无奈,只能奋力打退了邓禹军,才重回长安。
但回到长安,他们得到的也仅仅是座空城罢了,毫无意义。
随后,赤眉军又马不停蹄的东进,挺近弘农郡。
在弘农郡又是赶路,又是作战,虽说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但全军上下,早已疲累不堪。
这次赤眉军与冯异军交战,刚开始是靠着一股子锐气支撑,可在他们迟迟攻不破冯异军的情况下,锐气尽失,战场的局面也逐渐开始变得被动。
就在陌鄢打算建议樊崇,先停止作战,让全军将士后撤休息的时候,冯异这边,突然令人射出一支响箭。
这支响箭,一直飞上高空,尖啸声刺耳,传出好远。
随着响箭一出,从战场两侧的树林里,突然间冲杀出来许多的赤眉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场上的赤眉军都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也没听说己方在林中有设下埋伏啊?
这些兄弟是什么时候藏进树林里的?
从树林中冲出来的赤眉军,快向赤眉军的本阵冲了过来。
赤眉军将士没有做出任何的进攻,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睁睁愁着这群‘己方的弟兄’冲到自己面前,人家手中的长矛,也顺势刺入自己的胸膛。
被刺倒在地的赤眉军,直到死,眼睛都是瞪得大大的,其中还带着茫然和费解。
这支突然从树林中杀上战场的赤眉军,正是冯异先前乔装改扮的伏兵。
此时,战场上的赤眉军本就处于势衰的状态,随着这些敌我难辨的‘赤眉军’冲入本阵当中,赤眉军的阵型一下子变得大乱。
人们完全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晕头转向,时不时有人被周围刺过来的长矛挑翻在地。
就是现在!冯异看到赤眉军本阵已乱,抽出肋下的佩剑,向前一挥,大声喊喝道:“杀光所有来犯之敌!用敌军之血,祭奠病故景老将军的在天之灵!”
“杀——”士气大振的汉军,了全面反补。
这一下,对面的赤眉军支撑不住了。
赤眉军的内部,有乔装成赤眉军的汉军作乱,赤眉军的正面,有如狼似虎的汉军,全军上下,乱成了一团。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一战。
冯异以八万兵马,不可思议的大败二十余万众赤眉军。
此战,冯异过人的谋略、部署,以及临阵指挥能力,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才型的统帅,就应该具备这种在敌强我弱的局面下,可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