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薛夷光,颜铄和刘芳两人是第一次被传召,心中都十分紧张,年龄稍微大些,通晓人情世故的刘芳赶紧向内监递了一个荷包道:“公公可否告诉我们,陛下传召我们所为何事?也好让我们心里有底,不至于御前失仪,让陛下不快。”
内监见到荷包,接下后,脸上多了些笑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之前负责记录陛下言行的中书舍人王大人被陛下擢升后外放了,陛下便想要从今年的新科进士中选一个接替王大人,陛下属意三位大人,到时候大人们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奴婢还要求大人们多多照顾呢!”
薛夷光从始至终都不怎么紧张,因为她知道景祐帝是个好脾气的,但是颜铄和刘芳二人不知道,所以在听到内监说是好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也极为高兴。
旁边的颜铄也紧跟着又给内监塞了个荷包,又问道:“敢问公公这陛下到时怎么选人,可要考核些什么,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对于颜铄和刘芳二人听到中书舍人一词,眼中都是一亮,中书舍人虽然也和他们现在的官职一样的七品官,但是意义却大不一样,中书舍人是属于内阁的,而对于内阁来说,翰林院就相当于一个秘书单位。
且和他们这些想起才会被传召的翰林院编修不同,中书舍人基本上是每日都跟在帝王身边,记录帝王的言行,起草诏令,甚至有时还可能参与机密,远非翰林院编修可比。
颜铄和刘芳对视一眼,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的野心。这样的机会不抓住才是傻子!
薛夷光倒是无所谓,她早就知道自己和这个位置无缘,景祐帝叫自己过去,估计就是凑个数。如果她是景祐帝的血缘晚辈,或许这中书舍人还可有一争之力,但她和景祐帝无亲无故,又和太子定情,所以和景祐帝还是要避嫌的。
至于太子有没有将自己和他的事情告诉景祐帝,薛夷光知道这是必然的,太子做事向来谨慎,若是不先说服景祐帝,是绝对不会先跟她表白的,在这点上太子绝对是极负责任的人。
旁边的内监在回复完颜铄和刘芳的话,便对着薛夷光笑呵呵地道:“这路不好走,郡主若是累了,奴婢给郡主叫个辇轿?”不管永嘉郡主现在的官职多低,但是在宫中的内监都知道永嘉郡主在太后,皇后和太子心中的地位,就是景祐帝也对永嘉郡主十分喜爱,像他这样的小内监平日里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永嘉郡主这样的贵人的,但事有凑巧,如今永嘉郡主是翰林院编撰,这才给了他们这些人机会。
在内监心中,颜铄和刘芳加起来也没有薛夷光一个人重要。
薛夷光自然是摇头拒绝了,说道:“多谢您,我无碍,身为官员自然应当遵守皇宫规矩,公公无需为我费心。”自从薛夷光成为官员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要将朝廷命官薛夷光和永嘉郡主区分开来,若是在内宫,她甚至可以坐着辇轿出入慈安凤仪两宫,但是在前朝,她就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六品小官在宫中还可以做辇轿的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这又会成为攻击她的一个把柄,在这点上,薛夷光一向是慎之又慎。
内监见薛夷光拒绝了,也在预料之中,宫中都知道永嘉郡主在宫中一向谦逊低调,紧守规矩,但也笑呵呵地道:“郡主向来谨守宫规律例,宫中内外都对郡主赞誉有加呢。”
一旁的刘芳和颜铄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内监把薛夷光和他们区别对待,不过他们也不在意,薛夷光是女子,虽是状元,但是在仕途上远没有男子的身份方便,他们相信自己即便是在科举上被压了一头,但是在仕途上,薛夷光绝对不如他们走得远。
刘芳和颜铄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特别是颜铄,虽然一场会试让颜铄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不足,但是这些并不能击垮颜铄这十几年间建立的自信,他觉得自己会有错,但是只要改正,他依旧是可以傲视众人。
刘芳虽然没有颜铄那么傲气,而且成熟很多,但他也坚信自己可以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两人此事浑身充满了斗志,带着信心和忐忑朝着景祐帝所在的紫宸殿内。
紫宸殿薛夷光来得次数并不是很多,每次来都是来谢恩的,比如上次景祐帝上次她郡主府的时候,她就是来这里谢的恩。想想自己上次踏入紫宸殿的时候还没有脱离宣平侯府,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次来她却已经是安国公之女,还是朝中的六品官员,这让薛夷光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内监将薛夷光三人领至殿前,进去禀报,很快又走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景祐帝的贴身大内监,也就是紫宸殿的总管海福,海福对着薛夷光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三人请道:“三位大人里面请。”
薛夷光三人对着海福拱了拱手,然后走进紫宸殿中,第一次觐见,颜铄和刘芳心情紧张,低着头,哪里敢到处乱看,两人只觉得宫殿华美,龙涎香的微道弥漫整个宫殿,处处透着尊贵。
三人对着景祐帝行了大礼,很快就听到景祐帝温和的叫起声。
薛夷光三人起来,便看到景祐帝正坐在榻上,似乎正在翻看什么书,并没有批阅奏书。看到如此清闲的景祐帝,薛夷光不禁想起奏书越来越多的东宫,心中默默地同情了太子一把,有一个喜欢偷闲的父皇似乎也不是太好。
确实如薛夷光所想的一样,景祐帝如今的清闲都是压榨太子得来的,太子很小年纪就展露出了储君风范,在政务上极有天分,从太子入朝开始,景祐帝便开始慢慢放手,逐渐将政务都移交太子处理,如今只要不是太过重要的奏书,景祐帝基本上都是全权交给太子和内阁,自己基本上是不过目的,由此可见,景祐帝对太子的信任。
现在的景祐帝最想要做的就是希望能够尽早完成变法,这样他也好早点退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退位,带着皇后游玩的心了。
“你们三人都是进士及第,才学也都是一等一的。”景祐帝的声音还是十分温和的,但当了帝王这么久,总还是带些帝王的威压,不过比他们想象中的已经好很多了,“朕今日重新翻看《世说新语》,又看管幼安与华子鱼割袍断义一文,故事虽小,如今重读却又和幼时想法截然不同,三位卿家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管幼安和华子鱼有何看法?”
进士分三等,只有一甲三人才能被称为进士及第,二甲被赐为进士出身,至于三甲只能是同进士出身。
而景祐帝所说的管幼安和华子鱼二人,都是《世说新语》一书中耳熟能详的人物,割袍断义这个故事即便是在现代,很多人都是知道这个典故的,景祐帝问的这个问题不算多新奇,但想要说出不同的见解来却很难。
管幼安便是管宁,华子鱼便是华歆,两人都是汉末至三国时期的名士,割袍断义这个典故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可以说就是因为《世说新语》中的这样一个典故,以华歆不看书去看华车一件事将华歆塑造为一个嗜财如命、爱凑热闹的小人的形象。这个故事,也往往成为后人教育子弟要视钱财如粪土,学习或工作时要专心致志,不能心无旁骛的典型。
如果说《世说新语》一书中除了此篇文章外大多数都是对华歆的赞扬,但是她前世一本三国时期的演义小说彻底地抹黑了华歆。将华歆彻底写成了一个无耻无德的小人!
但是历史上的华歆真的这样不堪吗?从来都不是,从《三国志》,华峤《谱叙》中对华歆的记载却是截然相反,《三国志·华歆传》有载:“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魏文帝、魏明帝时,华歆还多次辞职,请求将自己的职位,让给管宁。可见对于华歆来讲,名利乃身外之物。
而现在的大魏只出现了《世说新语》一书,并无那部三国时期的演义小说,所以大家对于华歆都能有一个还算是比较清楚的认知。但即便如此,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如果说君子应如管宁,官员应以管宁为榜样性情高洁,不慕名利,但这显然是老生常谈,而且既不现实,若真的品行高洁,那就当个学管宁当个隐士,何必出来做官?
但若是赞同华歆所作所为,又显得自己太过在意功名利禄,给景祐帝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说这个问题极难回答。
薛夷光率先没有开口,这里又不是自己的主场,她还是不要抢刘芳和颜铄的风头。
率先开口的是刘芳,刘芳选择了老生常谈,这样说最起码不会让景祐帝不喜,算得上是规规矩矩,没有出错。但薛夷光观察景祐帝的样子,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这时颜铄开口了,“微臣认为少年人喜爱凑热闹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像臣也喜爱喝酒游玩一样,谁人还不曾年少轻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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