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番当代赞普名为尼松玛衮,今年只有十七岁,老赞普死后,作为幼子的他,继承赞普之位,如今已有五年。
尼松玛衮在帐篷内走来走去,心情颇为烦闷。
在吐番,一个男人地位高低,不光要看自身的出身与血统,其母族或是妻族的支持也是非常重要,尼松玛衮乃是赞普的儿子,出身与血统自是无庸置疑,但是他的母亲出身却很低,只是一个阿斯的女儿,一个管理千户地方长官的女儿,这种出身对于吐番最高层来说,是非常低下的,所以尼松玛衮的母族给不了他任何支持。
尼松玛衮上面还有四个哥哥,不管在政治还是在军事方面,都是有着不弱的势力,虽然吐番没有嫡长子继承制度,但尼松玛衮作为幼子,毫无威望,本身实力又不强,只是因为得到老赞普的喜爱,才是得以继承赞普之位,所以他的四个哥哥皆是极为不服,拉拢大臣将领,对自己进行抗衡,自继承赞普之位到现在的这几年时间,尼松玛衮每日都是如坐针毡,忧心忡忡。
直至去年,尼松玛衮娶了内大相(曩论掣逋)扎喜才仁的女儿,结成政治联盟,其形势才是微微有所好转,随后,扎喜才仁为说客,牵桥搭线,尼松玛衮以政治利益为筹码,最终说服大相象雄顿珠,举全国大半之兵,出征陇右。
局势的走向一直在尼松玛衮的掌控之中,廊州城坚墙厚,又有五万大军死守,一直跟自己唱反调的大将德隆腌慷,不愿自己的军队死伤太重,雷声大雨点小,出兵不出力,攻城二十余日,始终攻不下廊州,尼松玛衮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局,正要趁机以攻城不力为借口,免去德隆腌慷的大将之职,夺其兵权,谁知局势突变,廊州守军竟是一夜之间,弃城而逃。
不仅是廊州,连同鄯州与蘭州的守军全部都是弃城而逃,这种诡异的变化,让尼松玛衮顿时措手不及,所有的计划全部化成了泡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尼松玛衮现在确实非常迷茫,因为他此次出兵陇右,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根本就没有打算攻下廊州,如今廊州、鄯州、蘭州顺利夺下,后面该如何打算?尼松玛衮战前没有想过,所以整整五天过去,二十万大军进驻廊州,没有任何动作,文武大将更是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继续北下,进攻会州,抢夺人口财物,另一派则是主张派人前往大晋,与对方进行和谈,索要粮草物资,然后退兵回返吐番。
“赞普,有最新消息传来。”
德隆腌慷宣开帐帘直接冲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二十余人,都是军中的高层将领与大臣。
尼松玛衮皱起眉头,心中极为不悦,拉长了声音说道:“德隆腌慷,你乃一军大将,遇事这般慌张,让外人看了,岂不惹来笑言?”
“赞普教训的对,是属下浮躁了。”
德隆腌慷低头认错,脸上却是有着愤恨之色,心中对尼松玛衮已是不满到了极点,尼松玛衮打的什么算盘,他德隆腌慷又怎会不明白?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喜从天降,廊州守军竟是不战而退,丢弃城池,白白让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尼松玛衮冷哼一声,坐了下来,淡声道:“说吧,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慌张。”
经尼松玛衮这么一番黑头黑脸的训斥,德隆腌慷心中的那份喜悦早就没有了,闷头闷脑的说道:“赞普,斥候传来信报,凉州守军,已于昨晚撤离,如今整个凉州,并无一兵一卒把守,可谓空城一座。”
尼松玛衮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凉州乃是陇右重镇,一旦沦陷,陇右尽失,晋廷到底想干什么?”
德隆腌慷说道:“此消息千真万确,我三千先锋士兵已经进驻凉州城,晋朝的军队确实已经离开。”
尼松玛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事情来的太过诡异,晋朝的这种做法,完全违背了军事常理。
德隆腌慷见尼松玛衮久久不语,小声建议道:“赞普,如今陇右四州皆在我们手中,何不趁机挥兵南下,攻入关内?”
尼松玛衮警惕的看了德隆腌慷一眼:“对方主力并未损失什么,贸然进军,恐怕会中了对方的埋伏。”
尼松玛衮对进军关内一点兴趣都是没有,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军权,其他的事情,一概抛开。
“我军势大,只要谨慎一些,岂能轻易中了埋伏。”
德隆腌慷说道,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吐番将领站了出来,大声疾呼道:“赞普,如此大好良机,岂能放过?分出五万大军,由属下率领,若能攻下会州,关内门户尽开,若攻不下,再行它策。”
德隆腌慷立即附和道:“此计甚好,当可一试。”
在场的众臣纷纷站出来表态,尼松玛衮脸色难看,扫了众人一眼,除了少数几个臣僚之外,其余绝大多数大臣,都是附和德隆腌慷。
内小相松干布哩,见尼松玛衮无法决断,笑着说道:“德隆大将军也太心急了一些,此事干系甚大,不可轻易下决定,大家冷静一晚,好好思考一番,明日再行商议。”
尼松玛衮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让我思考一晚,明日给你们答复。”
“尊赞普之命。”
众人躬身应命,德隆腌慷低着头,脸上有着冷笑,松干布哩是尼松玛衮的心腹,现在这么说,显然是想支开他们,两人好私下密事,不过德隆腌慷一点都不担心,驻守鄯州的葛瓦莫戎与自己已经达成共识,出兵会州,打上一仗,趁机掌控军权,不给尼松玛衮任何夺权的机会。
德隆腌慷等人退下,尼松玛衮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着牙,怒声说道:“这些人哪里还有君臣之礼,德隆腌慷更是可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我,早晚有一天,我定要杀他。”
松干布哩看了尼松玛衮一眼,暗暗摇头,赞普还是太年轻了,连德隆腌慷的真正用意都是没有看出来。
“赞普,不用跟德隆腌慷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要出兵攻打会州,对他有好处,对赞普您也同样大有好处。”
尼松玛衮没听明白,不解道:“德隆腌慷执意出兵会州,不就是想要稳住自身的军权,对我有什么好处?”
松干布哩说道:“不管出不出兵会州,我们已经顺利拿下廊、蘭、鄯、凉四州之地,赞普您已经没有了免职德隆腌慷的借口,鄯州的葛瓦莫戎恐怕也是这个想法,他们执意攻打会州,不过就是想要掠夺人口与财物,以战功稳固自身的权利,三十万大军,除了木林木里的五万军队已经归顺赞普,剩余的军队全部都在德隆腌慷与葛瓦莫戎两人的掌控之中,他们现在联合起来,决定的事情,赞普您恐怕也是阻挡不住,既然如此,顺他们的意就是,让他们领军攻打会州,成功了,他们有功,赞普您作为最终下令之人,难道就没有功劳?”
“你说的很对。”尼松玛衮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容:“德隆腌慷想打会州,那就让他去,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若是失败了...”
说到这里,尼松玛衮眯着眼,冷冷笑道:“我正好把他的军权给拿下。”
松干布哩躬身一礼,呵呵笑道:“赞普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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