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结’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
将空碗放下后,红叶仔细地斟酌了一会儿,才终于如此回答道。
“很久以前,他也是人类。不过因为活得太久,我想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在父亲生前,‘冻结’一直是他最想消灭的人。”
“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不过归根到底,‘冻结’的危害性太大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迟早会惹出大祸。现在他的追捕令已经遍布四海,最近的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听到过他的音讯,没想到还是找来了这里。我想他可能是冲着我父亲来的吧。”
“‘冻结’是他的绰号吗?”
“这么说也可以……他在人类时代的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剩下的就只有‘冻结’这个称号。对他本人而言,恐怕也已经把人类时代的名字遗忘了。”
“那么原因呢?起这种绰号,他有什么冰冻人的超能力吗?像冰雪皇后一样?”
红叶只是摇头。
“不是那个意思……所谓的冻结是说他本人的状态。周雨,这一点你不要有切身体会比较好。”
她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将碗筷收起。不好意思让她独自善后的周雨也只得跟着站起身说:“我来吧。”
“我来就好,借用这里的水食,总当报答。”
红叶一本正经的回答,听来实在是有些滑稽的感觉。虽然知道对方并不介意,出于主客的礼节,周雨还是跟着她走进逼仄狭长的厨房,帮忙递毛巾和海绵刷。
“……周雨。”
埋头擦碗时,红叶忽然又开口说:“奥斯尔将我们转移进他的宅邸时,故意把我扔到了最底层的地下室里。那时候你还在他身边吗?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确实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能告诉我说了些什么吗?”
周雨稍加考虑,最后还是选择如实回答。不过,相比起后续所发生的一切,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忙乱之中,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尽量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后,他将奥斯尔所说的“流金羊角”的故事转述了一遍。提到召唤魔鬼时,他又想起了对方所说的另一件事。
“……他好像还说,我做了类似的事情,所以从很早开始就在关注我的行动……那家伙说话的方式太混乱了,我也记不太清楚。”
红叶原本用复杂的表情倾听着他的发言,此时摇了摇头说:“你们是不同的……你并不是自愿达成交易,所以至少现在还不会遇到奥斯尔的情况。但是周雨,我希望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你将来有什么想达成的事,不要靠超出自己理解的东西去完成。不要产生这种愿望。可以答应我吗?”
周雨惯性地想要点头,然而面对红叶灼灼的目光,他却像被定身似地无法动弹。
无法解释原因,他只是隐约明白这个承诺有着超乎自己想象的分量。
开口就不能反悔了。
确实,他对什么流黄金的羊角没有任何兴趣。但这个承诺,保证的是无论怎样的境况、怎样的理由,都绝对不会去诉助异力的铁则。
明明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内心深处却强烈抵触着给出承诺。一时间,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察觉他在迟疑后,红叶叹气说:“也罢。此事不能强求,我也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虽然她这么说,语调里却透露出强烈的忧虑感。为了不让这个沉重的话题继续下去,周雨问道:“红叶,你已经把那个女孩送走了吗?”
在他醒来的时候,沙发上的昂蒂已经不见踪影。既然红叶之前没有特意提起,他就默认是对方把人接走了。
果不其然,红叶点头说:“是我白天把她送走了。”
“还有得救吗?在我看来她是完全死透了。”
“性命还有挽回之望,但是她的声音恐怕……”
“声音?”
“她唱的第一首歌,用的是非常特殊的音节。普通人没有办法发出那种声音。像她那样长久地吟唱,从今以后就无法再开口说人类的语言了。”
提起这件事,周雨也一下想起了昂蒂所唱的三支歌。
如果说后面两首只是纯粹的听不懂,那么第一首歌就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这种发乎本能的反应,就像鼠类听见蛇信的嘶嘶声一般。
“红叶,你听得懂那三首歌的歌词吧?”
“嗯,听得懂,那个是我故乡的语言。”
红叶将碗放进橱柜里,然后带着些愁闷地说:“那三首歌的歌词,是三个故事。”
“你可以具体讲一下吗?”
“……第一首歌是我故乡的民谣,流传得很广,名字叫做《屠龙者骓贡》。具体的歌词,格律和韵脚我翻译不好,你大致听一下吧。”
她皱眉斟酌了一会儿,那神态十分愁苦,不断轻轻敲打着台面,像是在斟酌一个发音。
最终,她以拍打厨房台面的声音为节律,开声吟诵。
“有夫名骓贡,多谋复骁勇。
行自红乡来,千古成一功。
西海出蛟龙,伏潜冥波中。
鸣啸何恐悚,形貌难描容。
其心为铁石,凶酷严九冬。
其血腐渊洞,流毒胜蝮蚣。
其目类幽虺,触之得运穷。
其鳞寒宇空,魔寿拟天同。
勇士至西海,寻龙依计从。
九宫奏玉歌,石心亦所动。
七律吟诗颂,腐血尽归风。
云上取天火,寒鳞如雪融。
执剑入龙洞,斩首断龙魂,
龙啸声哀痛,泪出虺目中。
壮哉奇丈夫,立此绝世功!
意欲返乡去,迢迢海之东。
望日灼如火,掩面避洞中。
入水生虺目,伏地化蛟龙。”
念完这段长长的词后,红叶似乎有些惆怅,怔怔地看着窗外黑沉的天幕。
而周雨在短暂的沉默后说:“红叶。”
“是,怎么了?”
“……下一次用白话解释意思就可以了。韵不压也没关系。”
红叶不自然地别开眼说:“抱歉,这是我故乡的习惯,一下就……我在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下次会注意的。”
“……不,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文化水平问题。总之,请你下次解释的时候务必用最浅显的说法。那么第二首和第三首呢?如果也是这种内容,请你用最简单的白话语法解释,这是我能理解的极限。”
听到周雨这样反复强调,红叶总算微笑了一下。
“后面两首,我想应该是奥斯尔自己写的。周雨,你听过魔鬼与羊角尖的故事了吧?第二首歌就是那个故事的后续。”
“那么第三首呢?”
“第三首……与其说是故事,不如当成那个男人的牢骚话。你不听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周雨的错觉,红叶嘴角的微笑正在扩大。
“红叶,你这样说只会让人更好奇的。愿意讲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在周雨的反复催促下,红叶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两人回到客厅,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边。那氛围安详得令周雨自己都觉得诧异。
“——那么,就从那个得到黄金羊角的男人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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