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着一头纠结蓬散的棕发,非常粗野地绑在脑后,扎成乱糟糟的麻花辫。他的衣服用兽皮和粗线缝成,背着箭筒和一把半人高的铁叉。他显然是个猎户。
“板都。”他微微垂下弓箭说,“鲁多卡瓦板都?”
罗彬瀚意识到他们言语不同。他把希望放到另外几个人身上,结果发现凯奥雷也满面纳闷。
“噢,”他清了清嗓子说,“您好,本地的居民们。不必恐慌,我们是来自原初……来自神圣森兰多并行国第一舰队的军人,我们在航行中遭遇了事故。”
猎户的眉毛打起结,困扰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显然也听不懂凯奥雷的语言,但他的神态里没有敌意。他把握拳的左手放在胸前用力锤了两下,然后说:“喔喔!喔!”
探险队的人面面相觑。
“模仿他的动作。”那个科研人员建议道,“他在等待回应,那可能是一种本地礼仪。”
于是凯奥雷也锤了两下胸,学着他说:“喔喔!喔!”
猎户咧嘴而笑,露出一排墨蓝色的牙齿。那反倒把探险队给吓了一跳。他爽快地放下弓箭,转身朝着探险队招手。那动作的意思就很清楚,他要探险队跟他走。
探险队陷入了困难的抉择。罗彬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们需要去看看。”那名科研员说,“当地人或许能提供给我们更多信息。”
他的要求得到了认可。他们用类似无线电的设备向停留在森林边缘的大部分联络。在此期间猎户只是耐心而好奇地看着,同时用手指抚摸那两只猎犬的耳朵。
罗彬瀚打量着对方。他觉得这猎户的穿着很古朴,衣服显然并非工业产物,弓箭也像是自制的。这身装备代表的文明程度根本不足以给探险队带来威胁,除非人数众多,或者他会使用超能力。
探险队最终跟着猎户出发了。他们偏离了原先预定的路线,转而折向北面的森林边缘——罗彬瀚并不清楚这世界真正的地理情况,他只是根据太阳来判断那是北边。可这世界的星系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呢?挂在天上的那个火球真是太阳吗?他只好不去考虑这些问题。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起初还谨慎地和猎户保持着安全距离,最后却主动上前帮忙开路。那猎户对他们武器的锋利表示了赞赏,可罗彬瀚觉得他似乎不怎么吃惊。
在森林边缘出现了一段明显是人工开辟的小路。他们沿着这条小径走进原野,此时空中的太阳已然偏斜。
猎户领着他们向原野进发。这是片无比肥沃又可爱的土地,绿茵厚如绒毯,繁花错落交织。酷似蝴蝶的彩翅昆虫在田间飞舞。那两只猎犬亢奋地甩着尾巴,时不时从草丛里跳起,去捕捉那些异常漂亮的飞虫。
浓郁的草木芬芳充斥罗彬瀚的鼻腔,让他在长途跋涉中产生的疲乏也一扫而光。他新奇而兴奋地环顾着这片仙境般的土地。凯奥雷脸上也挂着和他相同的、简直如傻瓜般的笑容。
欧齐斯看了他们一眼,故意大惊小怪地说:“你们是从小在监狱里长大的吗?这辈子第一次放出来?”
“闭嘴乡下小子,”凯奥雷说,“你第一次进城时还不会用厕所呢。你大声嚷嚷这厕所没纸,还问我架子上那些贝壳是干嘛用的。”
罗彬瀚的笑容忽然凝固了。“等下,”他说,“你们上厕所用贝壳干嘛?”
他们在穿越原野时用了一半时间向罗彬瀚说明贝壳是怎么用的。罗彬瀚很想问问他们拉肚子时怎么办,但最后碍于面子忍住了。
“城里人的习俗你永远理解不了。”欧齐斯耸耸肩说,“不过我得认真地告诉你们,这地方太奇怪了。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密这么杂,不同种类的植物都混在一起,每样又都很繁茂。这可太不自然了,我在乡村度过童年,从没见过野地能长成这样。荒野应该是艰苦的,尤其在这种平坦的地方。”
“这地方可是被一大片火焰海包围着。”凯奥雷不以为然地说。
罗彬瀚也觉得眼前的自然风光美得过分奇异,但那和漂在火海上的木船相比似乎也不算什么。他放任自己欣赏美景,直至抵达原野的尽头。
那是条界限分明的长带。一侧是繁花似锦的原野,另一侧则是整齐的田垄和沙砾路。
将两片区域分割开来的长带,是簇簇盛开的白色五瓣花。它们与罗彬瀚在“藤壶”中摘走的花几乎一模一样。
罗彬瀚有点吃惊地打量起那条雪白的花带,那使他忽然产生了些许不安。但其他人似乎并未特别放在心上。他们跟着猎户跨越花界,穿过田垄,望见一个炊烟袅袅的村落。
猎犬们放声吠叫,从村落里远远传来更多的犬只的回应。村庄边缘环绕着木篱,但建得矮小而单薄,无法防备大型野兽。那些农舍有石头墙壁和木质的屋顶,看起来十分简陋。
在村口生前方生长着一棵繁荣高大的老树。当罗彬瀚走到近前时不由倒吸了口气。这棵树叶冠茂密,如同巨伞笼盖着村口,使人感到一种幽静古老的美。然而那近人粗细的树干却非比寻常——它极不自然地扭曲着,生长出凹凸玲珑的身段,甚至树皮的纹路也酷似人类的五官。
它看上去简直像一尊容貌姣好、体态纤细的少女塑像。这富有生命力的女神像静静矗立在村口,双臂高举起绿叶织成的巨伞。
她是如此栩栩如生,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猎户走上前去,虔诚地亲吻巨树的根部,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朵雪白的五瓣花,轻轻地放在这活木神像脚边。
罗彬瀚这时才留意到树底堆满了白花。最下面的已经枯黄萎谢,顶部那些却依旧鲜活芬芳。花朵堆得像篱笆那么高,当风吹过时就纷纷滑落,飞向村庄的周围。
面对这一幕,探险队的成员们都沉默不语。稍后凯奥雷悄悄地说:“这是他们的宗教?”
罗彬瀚也这么想,那猎户的献花显然像某种拜祭。
“他们怎么把树养成这样?”凯奥雷啧啧称奇。
“他们没准每年向这棵食人树祭献少女。”欧齐斯阴森地说,“我听说我的祖先就干类似的事。他们特意把怀孕女人的粪便撒在庄稼里,这样庄稼就会像女人那样多产。那时候他们认为你吃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所以如果你们便秘的话……”
凯奥雷和罗彬瀚一起向他怒目而视。
猎户将花朵放在树下,随后领着他们进入村中。那棵奇异的树让罗彬瀚益发踌躇,但仍在好奇的驱使下穿越了大门。
村里零零散散地走动着老人。妇女们也在农舍的门窗前对他们好奇地张望。那些目光倒没令罗彬瀚感到多少敌意。
他们径直来到村中最高大漂亮的屋舍前。
“我懂了。”精通游戏的罗彬瀚说,“他要带我们去见这村子的长老或者领袖。”
猎户态度恭敬地敲了敲门,屋内没有回应。他非常缓慢地将那扇绘满星辰与花草的木门推开。
屋内灯火通明,暖融如春,正中央是一个铺着白色兽皮的石雕扶手椅。它看上去既古朴又气派,像是某种祭司或酋长的圣座。
荆璜正赤裸双脚,面无表情地盘坐在那上面。
“草。”罗彬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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