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定坤在信中所写的蕨根粉制作办法比较简单,听起来好像蕨根粉很容易制作,但是实际做起来才发现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就做成的。
顾胜天和福宝先把那些蕨根都清洗干净了,之后就开始用锤子和石头来捶打。开始的时候是在木墩子上捶打,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蕨根太硬了,再这么捶下去怕是要把木墩子给捶坏了,两个人想了想,最后还是顾胜天提议说井台上捶。
福宝听了后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井台那个地方有一块非常平滑的大石头,把这些蕨根放在上面,然后再用石头锤,它不就很容易锤烂了吗?
于是两个小家伙说干就干,背着那些已经洗干净的蕨根就往街道上跑。
两个人先把井台那块石头洗干净了,再把蕨根平摊在井台上,一人拿着一块石头,就开始捶打起来。
这可是一个卖力气的活,很快两个人的胳膊都有些酸了,气喘吁吁的,汗都往下淌了。
但是看看蕨根好像并没有捶成粉的样子呢……
顾胜天摸了摸脑袋,发愁:“福宝,这玩意儿真的能捶成粉吗?定坤哥哥的信上会不会写错了。”
福宝其实也纳闷,那封信她翻来覆去都快看了二十遍,但是关于捶成粉,只是说给捶成粉,没写其它的,她怎么瞅也瞅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试一试吧,反正定坤哥哥信上这么说的,他说从一本书里看到的。”
书里?
尽管顾胜天已经是要升入初中的学生了,但是他还是像他爹娘奶奶一样,保持着对书本最初最原始的崇敬,认为书上写得都是对的。
既然书上这么说了,那就是没错的了。
于是两个小家伙在这儿继续拿着石头捶蕨根,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拼尽了吃奶的劲儿。
一开始的时候街道上没人还好,后来到了傍晚时候就有人出来了,看到他们两个在这儿忙乎,都有些纳闷了。
“福宝,胜天,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蕨根吗?”
问这话的是王有粮,他家的陈粮卖了,新粮食又泡汤了,他现在每天愁得不知道怎么好,听说这几天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都是小半个窝窝头加半碗稀汤,人立马瘦了不少,上工都没太有力气了。
福宝当然知道陈有粮的情况。
陈有粮这个人眼瞅着四十岁了还没娶媳妇,是个老光棍,不过人倒是不错,很爱和孩子们说笑,比如没事逗逗顾胜天王柱子什么的,孩子们倒是都喜欢他。
当然他也会干混账事,比如没事爱偷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还会傻儿吧唧地跟着去卖陈粮,因为觉得卖了陈粮能多攒点钱,这样可能就有机会说个媳妇了。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算多么完美,但是也不算什么坏人,就是平溪生产大队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而福宝清楚地记得,在梦里,他会饿死。
如果自己不想办法,他一定会饿死的。
他叫陈有粮,最后将死于没有粮食。
福宝仰起脸来,望着陈有粮:“有粮叔,我听说这个蕨根磨碎了可以当粮食,我们想把它捶碎了,试一试看,如果真可以,有粮叔你就可以吃这个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有粮听着这话,顿时愁开了,挑起了他的伤心事啊。
不过他望着那蕨根,却是不抱希望的:“福宝真是个好孩子,可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哪能吃呢,以前挨饿的时候咱什么都吃了,树皮都啃光了,没吃过这玩意儿啊,这玩意儿不好吃,也嚼不烂嚼不动啊!”
这时候恰好几个老太太过来,手里拿着针线活,想着趁天黑前干一点的,她们都是没了牙的,看着这蕨根,觉得牙花子疼,平时吃点窝窝头都嚼半天,怎么可能嚼得动这东西,这东西就算蒸熟了之后也嚼不烂呀。
听了也都摇头:“孩子,这个不能吃,你要想吃东西,得想别的辙。”
别说其他老太太,就是见多识广的胡奶奶也忍不住劝:“你们两个小孩子呀,还是趁着这时候山上还有些野菜什么的,赶紧去摘一些,还有野菜根也可以,多存点吃的,要不然等天冷了山上什么都没有了,你说到时候你们吃什么,你们家孩子要上学负担又大,我听着都替你们犯愁。”
福宝听着大家伙这么说,知道是好意,便对胡奶奶笑了下,不过却没说什么。
说破天,在她把定坤哥哥所说的蕨根粉做出来前,也是白搭。
而这个时候过去上工的人陆续回来了,这其中当然有聂老三家的,大家都看到顾老四家两个孩子在井台上凿蕨根,都摇头叹息。
顾老四家这日子过的,孩子都饿傻了?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聂老三媳妇朝着福宝这里瞅了瞅,撇了撇嘴:“以前咱都说福宝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再有福气,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没饭吃。”
另一个听了,却是摇头:“顾老三家养着四个孩子,又要上学又要吃饭,这日子不容易!”
聂老三媳妇听到这个更得意了:“对对对,你们看看现在这两个小的都饿的要吃蕨根了,这还不知道穷成什么样了。其实我现在想想啊,当初我非得抢着要把福宝要回去也是傻了,要不要回来,日子也都是那样过,谁也没有比谁好。”
最近聂老三家是挺倒霉的,处处不顺心,但是人再不幸再倒霉,也需要一个垫底的,看看别人过得比自己惨,自己还不是那个最惨的,心里就舒服了。
特别是顾家,顾家日子越不好过,她心里越舒坦。
大家说的那些话,顾胜天当然听到了,他望着手底下那根本凿不烂的蕨根,也有点怀疑了,忍不住问福宝:“福宝,你说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咱是不是白费力气了呀?”
其实福宝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也没见到蕨根粉,心里也有些怀疑了,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还是说:“胜天哥哥,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把蕨根粉做出来,那咱们平溪生产大队的人早就发现这个能吃了,很可能就是因为蕨根粉不容易做出来,所以大家才不知道吧,我们试一试吧,都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顾胜天想想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小小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汗:“算了算了,福宝,我还是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忙活,就算别人笑话,那把我们两个人一起笑话,总比笑话你一个人强,你还有个作伴的呢!”
福宝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笑了,敢情被笑话还要找个作伴的:“胜天哥哥,你想得可真多!”
就在福宝和顾胜天忙得大汗淋漓的时候,聂大山正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聂大山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十六的他长得人高马大,体力强健,大秋天的还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粗布单衣紧紧的裹着健壮的身体,一看就是个壮小伙。
他现在力气大,在工地里都是干重体力活,干一天的工分能顶别人一天半的工分。
前几年的时候,聂大山和福宝顾胜天还玩的不错,经常凑一起。
但是这几年福宝和顾胜天都上学,而且听说学习越来越好,有时候拿着本书在南边山地下石头上看书,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小文化人儿了。
福宝和顾胜天倒是依然把他当哥哥,见到他就挺高兴的,但是聂大山自己慢慢地品出味儿来了,感觉自己和福宝顾胜天不是一路人了,距离越来越远,以后也玩不到一起了。
这个时候当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不读书了呢,可是没办法,他当时根本读不进去,后悔也没用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看到福宝和顾胜天在那儿费劲儿地忙活,还是凑过去了:“福宝,这是干啥嗯?”
福宝一抬眼看到聂大山,顿时笑开了:“大山哥哥,我听说这种蕨根如果磨成粉的话,能够当粮食吃,我正说要和胜天哥哥试一试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手底下的蕨根,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可是这个东西太硬了,我们根本砸不烂呀。我都要怀疑,那个书上写的法子对不对了。”
聂大山看着福宝那犯愁的小样子,蹲下来,把蕨根捏起来,在手里捻了捻,被他们快凿烂的蕨根在他手心里成了丝丝缕缕的,他皱着眉头观察了一番。
福宝和顾胜天看他好像很懂的样子,都吊起了心。
福宝更是眼巴巴地问聂大山:“大山哥哥,你觉得这个能出来粉吗?”
聂大山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应该是能的吧,你看看这里已经能摸到一些粉了,只不过你们力气比较小,没有捣烂。”
说着,他从福宝手里接过石头来说:“让我试一试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福宝赶紧把石头递给聂大山。
聂大山现在长得真壮实,胳膊能顶福宝和顾胜天两个粗。
他也要力气,接过来那石头,开始缓慢而用力地凿打那些蕨根。
福宝和顾胜天眼睛都不眨盯着看。
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大山哥哥力气可真大啊,他们凿了半天都没动静的蕨根,现在咔嚓咔嚓都扁了,咧开了。
而他们也终于看到在那蕨根断裂研磨的地方,有了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都发出光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