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让季善怼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惟恐惹急了季善,她真来个‘割肉还母,削骨还父’,她真做得出这种事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那还一家团聚什么,岂不是与他和母亲、与全家人的初衷都背道而驰了?
何况他对季善和沈恒还是颇有好感的,便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也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好在裴二奶奶知机,立时笑着为他解起围来,“妹妹别生气,你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心痛母亲,也心痛你,太想事情能尽快圆满的解决,就忘了‘事缓则圆’的道理。其实要我说,凡事都不必急于一时,顺其自然也挺好的,不是吗?”
顿了顿,“这范妈妈去请父亲怎么还没回来呢?别是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相公,要不你再瞧瞧去吧,妹妹妹夫正好喝口茶,吃点点心,招呼了妹妹妹夫半日,结果他们至今还什么都没吃到……妹妹,我先扶你起来吧?相公,你也快扶了妹夫起来,咱们有话儿都坐着慢慢儿说,岂不是更好?”
一面说,一面已伸手要扶季善起来。
裴钦见状,也扶起沈恒来。
却是刚扶了二人起来,就听得外面传来范妈妈的声音:“夫人、二爷,老爷和三爷来了。”
裴大奶奶立时笑道:“这才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看来父亲急于见到妹妹妹夫的心情与我们都是一样的。”
很快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满脸威仪的中年男子便大步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十五六岁,长得与裴钦十分相似的少年,正是裴二老爷与他们夫妇的小儿子裴钥。
裴二老爷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自觉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几步走到裴二夫人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方与裴二夫人道:“夫人别哭了,女儿回来是高兴的事,你该笑才是,我们也都该笑。”
说完看向季善与沈恒,因一开始并没抱太大希望,这会儿瞧得二人男俊女美,气度不凡,竟远比自己想象的出挑,可谓是意外之喜,脸上便有了笑容,点头道:“既然回来了,就好生陪陪你母亲,一家人好生厮守一阵子,缺什么要什么,也只管与你母亲和嫂子说。姑爷呢,也好生念书做文章,以备来年的春闱……我听说你表字子晟?”
后面的话显然问的已是沈恒。
沈恒只得应道:“是,晚生的确表字‘子晟’,只是……”想说他们明日就要回会宁了。
奈何还来不及说,已让裴二老爷打断了,“那我以后便叫你子晟了。听说你学问很是扎实,当初县试府试都是你们那儿的头名,举人也是一次就考中了?那回头做几篇文章来我瞧瞧吧。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京城更是藏龙卧虎,你那点水平在你们当地可能是算出挑的,可在京城,就未必够瞧了,还得加倍谦逊用功才是!”
毕竟是长辈,又是前辈高官,沈恒只得再次应道:“多谢大人教诲,晚生记住了,只是……”
裴二老爷却再次打断了他,“只是什么?等过些日子,我再带你见一见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几位大儒,也不知道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会是谁,等有确切的消息了,还得带你去拜访一下主考官才是。虽说举人也可以选官,有我们侯府这棵大树,你的起点与两榜进士也差不了什么甚至更高,可到底你自己堂堂正正考中了两榜进士,以后才能更硬气,路也更好走。”
季善不得不出声了。
不然显然久居上位者,压根儿不会去管底下人怎么想怎么说,眼前的情形又到底是怎么样,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为的的裴二老爷还不定得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正好裴二老爷也到了,我们夫妇便一起给您二老再磕个头吧,磕完了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明儿一早就得回会宁,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裴二老爷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们还回会宁做什么?府里这么大,住不下你们不成?这离春闱就只半年多点儿的时间了,再扣去路上耽搁的,也就四五个月的时间了而已,还折腾什么,惟恐自己一次考中呢?还是对自己的学识太有自信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季善看向裴钦淡淡一笑,“我请裴二爷带的话,难不成裴二爷一个字都没带到呢?可我方才听着,您应当是带了的啊,还是您只带给了令堂,却没带给令尊呢?”
她可还没认裴二老爷呢,就给他们夫妇摆起父亲的架子来,裴二夫人好歹还有一句‘对不起’,后者却是一来就如此一副高高在上的教训语气,这样的达官贵人父亲,她高攀不起!
裴钦见问,轻咳了一声,方道:“我话的确是带到了的,但父亲的话也极有道理,且父亲总不会害妹妹妹夫,而只会一心为你们打算,妹妹又何必再固执己见呢?要不就与妹夫一道留下吧,我之前不是已经与你们说过,除了名分上稍微差些,只是父亲母亲的干女儿,其他都一样……”
季善淡淡打断了他,“既然裴二爷确定把我的话带到了的,那我便不再多费口舌了。裴二老爷、夫人,我们的时间真的很紧,所以给二老磕完头,我们就要告辞了,还请二老保重身体,等下次有机会再来京城时,我们夫妇再登门拜访。”
说完看了一眼沈恒,夫妻两个便再次跪了下去,再次磕了一个头。
随即不待二人发声,季善已拉着沈恒站了起来,道:“裴二老爷、夫人,那我们夫妇就先告辞了。裴二爷也不必相送了,我们自己能回去。”,转身就要往外走。
裴二老爷见状,这才不得不接受了他方才其实一开始就感知到了的事实,心里“腾”地升起一团火来,“啪”的一声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站住!长辈同意你们走了吗?就这样直接走人,还有没有礼仪教养了?尤其你沈子晟,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下来,学的就是这些吗!”
裴二夫人惟恐情况弄得更糟糕,忙劝他道:“老爷您先别急,都是自家人,有话咱们慢慢儿说不好吗?善善……孩子心里有怨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苦难,她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今好容易见到亲生的爹娘了,您还不兴她使使小性子呢?当儿女的不跟自己的亲爹娘使性子,又要跟谁使去?咱们都慢慢儿说,慢慢儿来,她总会原谅我们的,当年本来也是我们不好,明明就是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生来就该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结果却、却……”
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还以为好容易与女儿见了面,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谁知道女儿竟是真的说什么也不愿认他们,可该如何是好啊?
看得一旁裴钥也火大起来,上前几步上张开手臂拦住了季善与沈恒的路,沉声道:“父亲母亲没让你们走,你们便不能走。当年的事又不是父亲母亲愿意发生的,你凭什么这样不依不饶?这么多年父亲母亲纵对你没有养恩,生恩却是有的,没有二老,就不可能有你,乌鸦尚知反哺,你连乌鸦还不如不成?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啊!”
季善已是怒极反笑。
看吧,这就是侯府的所谓骨肉亲情,如此高高在上,还赏她她就必须高高兴兴、受宠若惊的嗟来之情,她可消受不起;除了裴二夫人和裴钦可能的确有几分是真心盼着她回来,其他人也是一分真心都没有吧?
季善正要说话,一旁裴钦已先斥道:“五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爹娘和我面前,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你给我出去,看你的书去,也管好你的嘴巴,不然不用爹发话,我先打你,省得你再这般口无遮拦!”
裴二夫人忙也哭着道:“钥儿你怎么能与你姐姐姐夫这样说话,本来就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你姐姐了,你还这样说她,你、你是想气死我呢?”
裴钥这才悻悻的没有再说。
裴钦则忙看向季善沈恒笑道:“妹妹妹夫且先别急,还是吃了饭,我送你们回去吧?好容易一家才团聚了,却连团圆饭都不一起吃一顿,叫父母和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你们时间再紧,想来也不至于紧到就差这一两个时辰,对不对?”
季善怎么可能再留下吃饭,吃山珍海味她也定会消化不良的!
因淡淡道:“多谢裴二爷好意了,只是我们夫妇都是乡野出身,不识抬举,粗鄙惯了,实在无福消受贵府的珍馐佳肴,想来贵府的众位贵人也瞧不上我们夫妇的做派,所以就别为难彼此了,您说呢?对了,我们夫妇还给贵府的贵人们准备了些礼品,也不知这会儿已经卸下来了没?您使个人去瞧瞧吧,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若是不愿意,回头扔了便是。”
裴钦满脸的尴尬,片刻才又道:“可妹妹妹夫不是答应了我,还要去拜见祖母的吗?祖母肯定早就等着了,这总不能让老人家空等吧?正好这会儿用午膳还早,我们便趁这个空档去见一见祖母,等回来后,刚好便可以用膳了,等用了膳,妹妹妹夫再回去也不迟啊……”
裴二老爷忽然道:“回去什么?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既然回来了,就给我住下,不许再走了!钦哥儿媳妇,你去太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我们马上过去,省得太夫人等急了。”
裴二奶奶忙看了一眼裴钦,见他没有说话,便屈膝一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裴二老爷方又与裴二夫人道:“让人打水来你洗把脸,稍事整理一下,好去见母亲,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沈恒见季善已是濒临暴走的边缘,便是他,也觉得裴二老爷太武断,太专横了。
再是“严父慈母”呢,也不至于严到这个地步吧,对着明明该深怀愧疚的女儿,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便罢了,还张口就是要求这个指责那个的,说句不好听的,善善可还没认他呢,他凭什么这样?
因抱拳说道:“好叫裴大人知道,内子娘家姓季夫家姓沈,如今是沈季氏,也只有我们沈家,如今才是她的家,这里却是裴家,是阜阳侯府,怎么可能是她的家呢?我们沈家再穷,也没有改姓裴的打算,自然裴家更不可能有改姓沈的打算了。所以裴大人的美意,晚生与内子实在当不起,还望裴大人明白。”
裴二老爷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这里怎么不是她的家了,她的亲生父母兄弟骨肉至亲都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哪里才是?倒是你,若实在不识抬举,裴家给自家女儿换个样样儿胜过你的夫婿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善自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恒被欺压,尤其沈恒还是在为她出头,冷笑着道:“裴二老爷说这里是我的家,怎么着,您是打算把我的名分还给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也都还给我不成?可惜您舍不得您的长公主亲家,舍不得您的乘龙快婿,也舍不得您的宝贝女儿,又何必非要在这里做出一副慈父面孔来,膈应自己,也让我们夫妇不好过呢?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当从来不认识彼此,岂不是更好?”
还想给她换个夫婿,以为他是谁呢,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裴二老爷被噎得一窒,再看向季善的目光便越发嫌恶了。
果然是个磨牙难缠的,对着尊长也是丝毫不恭不敬,没有规矩,不怪钦哥儿亲自跑了趟会宁也是油盐不进,偏老婆非要找她回来,老娘也是非要她回来,不然他才懒得跟她磨牙对嘴呢,他就当这辈子压根儿没生过这个女儿!
一旁裴钦见势不妙,忙忙道:“妹妹妹夫误会了,父亲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着好容易我们一家才团聚了,自然要好生厮守一段时日,好生亲香一番才是。只是父亲说话直来直往惯了,经常明明是好意,却愣是因为说话太直,让人误会了他的意思,到头来好心办坏事,尤其对着越亲近的人,越是这样,想是心里知道越亲近的人,越不可能见他的气?所以妹妹妹夫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先去见祖母吧,等见过了祖母,再慢慢儿说不迟。”
裴二夫人闻言,忙也道:“是啊善善,你父亲……老爷他真的从来没有坏心,时间长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倒是太夫人那儿,钦儿要不、要不你也过去一趟,跟太夫人说说今儿善善就不去拜见她老人家了,改日再去吧?也省得待会儿弄得大家越发不愉快……”
裴钦见母亲目露哀求,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事情哪是他做得主的?
只得跟着问裴二老爷,“父亲,要不就听母亲的,改日再让妹妹妹夫去拜见祖母吧?我回头再好生劝劝妹妹妹夫,争取让他们答应就留在京城。”
裴二老爷却是冷笑道:“有什么好劝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和你母亲生了她,给了她生命,她就该听我们的,该在我们膝下尽孝承欢才是,除非她割肉还母,削骨还父,把这条命还给我们!”
裴钦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了,果然季善已拉了沈恒转身就走,再跟裴二老爷说下去,她得活活气死过去,偏又是亲生父亲,也不能真开骂,还白费口舌做什么!
就听得裴二老爷在后面一声暴喝,“给我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踏出这院门一步!”
季善气极反笑,猛地转身迎上了裴二老爷铁青的脸,冷冷道:“裴二老爷这是想干什么,想扣押我们夫妇,控制我们夫妇的人身自由不成?还想我割肉还母,削骨还父,可以啊,我们去京兆府请京兆府尹断吧,只要京兆府尹说我的确该割肉还母,削骨还父,我立马把这条命还给你们,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反之,若京兆府尹觉得我不该还你们这条命,或者你们惟恐你们的秘密曝光于人前,不敢去京兆府,那便怪不得我,也休想再往头上扣大帽子!”
“不用去京兆府,我现在就打死你,看谁能把我怎么样!自来还没听说过当老子的打不得儿女的,纵打死了,也是白死,尤其是你这种六亲不认的不孝女!“
裴二老爷已是怒不可遏,“当父母的哪里对不起你了,给了你性命,当年也不是我们想发生那样的事,都是意外,等知道了当年的事后,也是立时派人出去大费周章的找你,还要怎么样?真以为我们欠你不成,别仗着你母亲心软好性儿,就蹬鼻子上脸,不恭不敬不孝,说到底我们根本不欠你什么,就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样,父母无论给你好的还是不好的,你也全部都只能受着!”
一旁裴钦则已是急得快要跳脚,裴二夫人更是已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不知道恶言一句六月寒吗?孩子心里本来就够委屈了,也本来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先伤了她的心,你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一句软话都没有,你是巴不得她这辈子都不原谅我们,都不肯认我们是不是?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正自乱着,外面传来了裴二奶奶怯怯的声音:“父亲、母亲,邱嬷嬷来了。”
裴二老爷听得是老母亲跟前儿的心腹嬷嬷来了,只得暂时打住,咳嗽一声,道:“请邱嬷嬷进来吧。”
裴二夫人忙也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又低头整理起衣妆来。
很快裴二奶奶便带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进来了,屈膝一礼后,笑道:“二老爷、二夫人,太夫人听说小姐回来了,一直等着呢,没想到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小姐过去,只好打发我来瞧瞧了。”
裴钦忙抢在裴二老爷之前开口道:“邱嬷嬷,父亲母亲正与妹妹说话儿呢,这久别重逢,肯定多的是话想说,一时忘情之下,便忘记时间了,劳您去外面稍等片刻,我们整理一下,便可以过去拜见祖母了。”
邱嬷嬷便笑道:“那老奴就去外面等着了。”
说完又是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裴二老爷这才忍怒冲裴二夫人和裴钦扔下几句话:“我先过去太夫人那里了,你们随即带了人过去,要是待会儿见了太夫人,还是这种态度,气着了太夫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小小的知府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阜阳侯府更不会放在眼里!”,拂袖而去了。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他招呼邱嬷嬷的声音,“劳邱嬷嬷带路,我先过去给母亲请安。”
裴钦竖耳听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方看向季善与沈恒,满脸尴尬的小声道:“妹妹妹夫,父亲真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妹妹会很高兴见到母亲和他,一家人会亲亲热热的。你们看不出来,我却看得出来,他的胡子今儿是特地修过的,衣裳也是特地换的新做的,他其实很重视今日你们回来的,偏偏……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拜见祖母吧?再耽误下去,祖母不高兴了,父亲只会更生气,事情就真不好收场了。”
季善只想爆粗。
他爹、他祖母高不高兴关她p事,事情不好收场又关她p事啊!
好容易才忍住了,看向裴钦冷嘲道:“既然裴二爷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我答应裴二爷的事,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一定要做到,裴二爷觉得呢?您还是赶紧让我们离开吧,不然待会儿令祖母真有个什么好歹,那责任我们夫妇两个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草芥子一样的人,可担不起!”
裴钦被夹在两边是左也难,右也难,只得双手合十请求季善,“妹妹,你人都已经来了,就去见一见祖母吧,有些话,真的只能当面说,才能说清楚,就算……我是说就算啊,就算祖母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妹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也奈何不了你,不是吗?毕竟家里如今也算有把柄在你手上了,妹夫又还跟你在一起的,妹夫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少年举人、知府弟子,父亲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实则哪能真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就去见一见祖母吧,不然母亲和我实在……”
季善笑起来,“所以这才是你们大费周章找我,一心想让我回来的真正原因吧?你们家太夫人有非要我回来不可的理由,而她这个理由显然会对我造成极大的还是不好的影响,所以你们至今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还非要拿什么骨肉亲情来粉饰,再辅以小利小惠,只当我一开始就会上赶着,谁知道我一直很坚定,不为你们所左右,于是终于到了今日图穷匕见的时候,对吗?”
顿了顿,“我是说从奶娘暴露至今,都这么长的时间了,就算不宜声张,只能悄悄儿找人,把个小小的会宁府翻个底朝天儿,又能用多长的时间?却硬是找了两年才找到我,真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蹊跷,原来真不是我多心!“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年我相公在我们县城赶考县试时,我们曾在客栈遇上过据说是某京城大户人家的下人,好像就是在找人,不会那就是贵府的人吗?怎么着,都找到天泉了,竟又用了一年多才找到我,贵府的人是乌龟还是蜗牛呢?还是那时候,贵府的太夫人还用不上我,自然也不用真费心找了,能骗骗自家人,让自家人良心好过一点儿就够了?”
裴钦被说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片刻才干笑着道:“不是这样的,妹妹,其实……”
一旁裴二夫人却再次哭起来,情绪也比方才都更激动,“是,一开始压根儿就没好好儿找你,都劝我当年情况那么危急,你又那么小,肯定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也未可知,肯定找也是白找。我却想着找都没找过,怎么就能知道找不到了,万一就找到了呢?于是派了我自己的两个陪房带人悄悄儿去找,没想到竟真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我只好死了心。”
“可没过多久,太夫人却、却……又发话要找你,还派了许多人出去,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我的陪房竟事先被老爷敲打过了,让他们象征性的意思意思找一下你,能把我糊弄过去就够了,简直是过分至极。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已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人,我除了听他们的,还能怎么样?便是你哥哥,碍于孝道也不能怎么样啊,善善,你千万别怪我们,好不好,我们也是不得已……”
季善冷笑,“身体不舒服,就找大夫,以贵府的显赫,连太医也势必能请来,找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用?我可既不会医术,也不是讲道算卦!贵府的太夫人说到底也只是心理作用,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光彩,所以心虚胆寒呢?裴二爷只管转告她,我不怨她,也不怨你们侯府所有人,毕竟都是不相干的人,我有什么可怨的,你们难道会莫名其妙怨不相干的陌生人吗?指不定她听说了我不怨后,心病就不药而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