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宜出行、婚嫁,忌破土、开市、动工。
一大早,季善与沈恒便起床了,之后季善便再一次检查起二人此去县城的一应行李来,以免有所遗漏,届时花不必要的钱。
沈恒则随沈九林去了后山祭拜祖先们,以求祖先们能保佑他此行高中而归。
待两头都忙完后,一家人才聚齐到堂屋里,吃起早饭来。
除了沈家老小所有人,章炎与沈青也昨儿便回了沈家,章炎一开始倒是主动与沈青说过,要不此番他陪了沈恒去县城,毕竟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沈青心里也颇意动,若有相公这个过来人在旁边时时照顾提点四弟,当然于四弟好处多多。
可转念一想,于她来说四弟是唯一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当然为四弟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于公婆来说,四弟却只是儿子的小舅子,一个纯粹的外人,哪里及得上自家儿子的前程重要?
只得先就拒了章炎,让他专心学习自己的,任何旁的事都不要想,横竖回头无论他俩谁中了,于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然沈青终究还是不放心沈恒,这才会早早便与章炎说好,等沈恒出发去县城时,要回来送他。
所幸昨儿回来一问路氏,便得知了此行有季善一直陪着沈恒,沈青这才安了心,四弟妹一向稳妥聪明,有她一路照顾四弟,再让她放心不过了!
一家人安静的用了比往常丰盛得多的早饭,沈九林便催沈恒和季善上路了,“快出发吧,仔细迟了到县里好房间都让人先给订完了。”
路氏则忙忙叮嘱季善,“到了镇上便坐车,记得一定要能遮风挡雨的马车,不要为省几个钱就坐驴车,几个时辰呢,一路吹着风过去,头都要吹痛了……吃东西也别想着省,晚上汤婆子一定要给老四和你自己灌得热热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外面肯定哪哪儿都不可能有家里舒服便宜的……”
沈九林见她唠叨个不住,关键这些话过去几日她都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忙打断了她:“好了,老四和他媳妇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你就别再说了,他们没听烦,我都听烦了。”
看向沈恒,“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家里你也别记挂,只安心考你的试,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沈恒郑重的应了“是”,“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再不让爹娘和亲人们失望的。也请爹娘在家保重身体!”
随即又向兄嫂、姐姐姐夫们道了别,才与季善一道出了大门,直奔镇上去了。
余下一家老小待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散去,路氏更是追出了大门外,站在台阶上,直至再看不到沈恒与季善的背影了,才怏怏的折回了院子里。
沈九林知道路氏担心,因沉声与众人道:“都散了吧,这几日也都给我安安静静的,别触了霉……”
话没说完,自己先意识到了不妥,忙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满脸的懊恼与紧张。
其他人见状,本来就紧张的自不必说越发的紧张了,便是本来不紧张的,也少不得屏声静气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了沈九林,换来一顿骂。
姚氏与宋氏心里还酸酸的,她们活了这么大,还一次县里都没去过,季氏如今却说去就去了,偏季氏却县城是为正事,花的也是她自个儿挣的银子,任谁都不能说她半句二话……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季善自不知道她和沈恒离开后的情形,待确定家里的人无论如何都再看不到他们后,她立时把手里的包袱都塞给了沈恒,“重死我了,打现在起,它们可都交给你了啊!”
除了各自的换洗衣裳,季善给沈恒带的笔墨砚镇纸等考试时的必需品都是两份儿,以免回头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沈恒没有备用的,平白影响了心情和状态。
再加上她准备的一些安神药啊姜丝糖之类的其他备用品,足足收拾了三大包袱,虽不算重,却也不轻了,季善当然不会傻到白放着一个壮劳力不用,自己一个身娇体软的弱女子一路亲力亲为。
沈恒手虽本能的把包袱都接过了,人却是一怔,迟疑道:“季姑娘不觉得我此行是去县试,只有县试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后吗?”
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语气轻松的道:“你此行的确是县试最重要,可这会儿不是还没上考场吗,你拿个东西怎么了,难道就拿几个包袱,就能累着你了不成?再说了,县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以后还得府试乡试殿试呢,区区一个县试算得了什么,于旁人便罢了,反正于我还远不到把你供起来,什么都不让你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哈!”
都说“大考大耍,小考小耍”,马上就要上真正的考场了,也是时候让沈恒无形中松一松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了。
沈恒却是笑了起来,眉头都舒了不少,“季姑娘说得对,就拿几个包袱,哪里就能累着我了?我方才一直在想,我如果让季姑娘把包袱都给我拿,你会不会跟爹娘他们一样,死活不肯让我拿,还在发愁要怎么才能说动你,幸好季姑娘与他们都不一样!”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当他是什么脆弱的易碎品一般,他心里便越是紧张。
反倒是季姑娘这样以平常心待他,半点不觉得他就该搞什么特殊化,譬如男人拿重物本来就天经地义,反而让他心里好受得多。
季善摆手笑道:“我当然跟大家不一样,因为我深知你如今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我也绝对信任你,自然犯不着紧张到草木皆兵。你把包袱可都给我拿好了,别不小心弄坏弄丢了啊,不然去了县城还得现买,那就是白白浪费银子了。”
沈恒笑着点点头,觉得心里那根一直以来都绷着的弦又松了一分似的,“季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包袱都拿好,不平添麻烦,不白费银子的。”
两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镇上,随即又到了车行。
正好有一趟马车一刻钟后要出发去县城,季善与沈恒便等在了原地。
却是没等一会儿,便又来了两个人,还恰是沈恒在学堂的同窗,也都背包打伞的,显然也是去县城参加县试的。
果然当中一个矮个子、小眼睛的见了沈恒,先就笑道:“哟,沈恒,你也要去县城参加县试呢,不怕又刚进考场就晕倒,被抬出贡院,再出一次名呢?”
另一个高个子、生了个鞋拔子下巴的随即也笑道:“是啊沈恒,我要是你,可没脸再去考一次了,不然你‘白卷书生’的大名就不止在咱们天泉县人尽皆知,怕是整个会宁府也要人尽皆知了。你就听我和子义兄一句劝,别白白浪费家里的银子了,你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样白白抛费啊,何况你们家听说还没有金山银山,也就比我和子义兄家里略强一点点而已。”
季善在一旁见沈恒的脸色从见到二人,从轻声与她说了二人是他的同窗起,便越来越难看,直至此刻已是苍白一片,心里的火也是越来越旺。
不等鞋拔子脸说完,已再也忍不住冷声打断了他:“我观二位的年纪,怕是已近而立了吧?想来已考不知多少次了,既然二位都还有脸去考,我家相公年纪轻轻,怎么就没脸去考了?真要照二位这么说,二位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们这样年复一年的抛费啊,要不,就听我一句劝,别再白白浪费家里的银子了?”
五十步也有脸笑一百步,真是搞笑了!
鞋拔子脸被季善怼了个满脸,立时横眉怒目,刚要回骂,才看清季善竟是个前所未见过的美娇娘。
骂人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却到底咽不下那口气,到底还是拂袖怒道:“我们男人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小女子插嘴了?不知道女子当‘三从四德’,以贞静贤淑为要呢?不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想到季善方才分明称呼沈恒为‘相公’,再想到学堂里都在传说沈恒当初冲喜都娶了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媳妇儿,恼怒酸妒之余,又看向沈恒怒道:“沈恒,我们好歹也是你的同窗,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媳妇儿这样羞辱自己的同窗不成?你今儿要是不好好教训她,不让她好生向我们赔礼致歉,就别怪我们替你教训她了!”
季善简直快要气极反笑了。
什么叫猪八戒倒打一耙,她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分明就是他们先撩者贱,这会儿倒有脸对着沈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势兴师问罪,真是好大的脸!
季善冷嗤一声,正要说话,沈恒已先挡到了她前面,沉声开口道:“原来你们还记得大家是同窗,那你们这是对待同窗应有的态度吗,都说‘五世修得同窗读’,五世才能有缘分彼此同窗,你们觉得自己方才当面揭人短,当面打人脸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同窗’这两个字吗?”
顿了顿,“至于你们说内子羞辱你们,‘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先出言不逊,内子又何至于回敬你们?你们想要内子给你们赔礼致歉,可以,只要你们先给我和内子赔礼致歉,我们夫妇立时也向你们赔礼致歉,否则,我和内子决不妥协!”
小眼睛与鞋拔子脸不防沈恒态度竟会这般强硬,都满眼惊怒的看向了他。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记忆里一向脸色苍白,越来越沉默的人竟与先前早不一样了,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却分明健壮了不少,再不复之前的单薄;脸色也不再苍白,眼神看人时也不再躲闪,反而多了几分无形的坚毅。
小眼睛与鞋拔子脸本就比沈恒矮了不少,得仰头看他,这会儿再发现他好似再不若之前那般软弱好欺了,心里先就怯了几分。
就算他们是两个人,真要动起手来,只怕也未必是年轻力壮的沈恒的对手吧?
算了,大家都是斯文人,还是别想那些野蛮人才有的行径了。
可就这样被一个女人当面羞辱,又委实丢不起那个脸,咽不下那口气……
适逢车老大过来,问几人可以出发了吗,“看来今儿没有其他人去县里了,那几位客官,我们这便出发了,可以不?不然小老儿今儿就要赶不上回来了。”
沈恒因见小眼睛和鞋拔子脸还满脸忿忿的,半点向自己和季善致歉的意思都没有,遂也懒得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了。
直接问车老大,“老丈,包您这趟车去县里多少钱?我和我娘子打算包您这趟车,还请您行个方便。”
车老大见问,笑道:“客官,包车一口价三百文,我倒是方便,就是这两位客官与您不是熟人吗,这会不会……”
沈恒便看向了小眼睛和鞋拔子脸,虽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白,二人必须先向他和季善道歉,不然他一定会包下这趟车,让二人要么走路去县城,要么就等明儿再去了。
他们羞辱他,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却绝不能忍受他们连季姑娘一并羞辱,尤其季姑娘还是为了维护他,才被他们羞辱的,那他今儿就更得维护好她,替她出了这口气了!
小眼睛和鞋拔子脸不想沈恒会这么绝,霎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小眼睛先就指着沈恒道:“沈恒,你不要欺人太甚,仗着自家有几个臭钱,便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鞋拔子脸也怒道:“沈恒,你以为区区三百文就能羞辱到我们了?有本事你给这位老丈三两银子啊,那我们就真服了你!”
沈恒冷冷道:“你们说我羞辱你们,那你们大可羞辱回来,给这位老丈四百文,把车又给包回去便是!”
“你!”小眼睛和鞋拔子脸都越发怒不可遏了,对视一眼,都很想硬气的如沈恒所说,以四百文又把马车给包回来。
可话到嘴边,却都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四百文可不是小数,就算二人平摊,也得二百文,够他们在县城期间五六日的饭钱了,两家都不甚宽裕,能供他们到今日实在已不容易,且他们还得考虑若此番他们能有幸考中童生,四月便得去府城参加府试,又是一笔更大的开销,如今哪里因为一时之气,便浪费得起足足二百文?
二人只得迎上沈恒冷嘲的目光,色厉内荏的扔下一句:“沈恒,士可杀不可辱,等着吧,我们一定会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的!”
拂袖而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敢继续出言不逊,“呸,小人得志,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狂得都快上天了!等着吧,这次他肯定又是刚上考场便会被抬出去,连夫子都放弃他,不让他回学堂复课了,还不明白夫子对他的嫌弃,不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呢?”
“可不是么,狂得都快上天了,娶个老婆也一看就是个浅薄无知的,男人说话,她竟敢插嘴,还真是破锅配破盖……”
话没说完,听得后面传来沈恒一声怒喝:“你们再说一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没见过舌头像你们这么长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到底没敢再说,加快脚步很快便走远了。
沈恒这才看向季善,满脸歉疚的道:“对不住季姑娘,让你白受委屈了。他们就是那样,欺软怕硬,自己都已经够糟糕了,还想着欺凌嘲笑比他们更弱小的人,可若别人稍微强硬一点,立时便又怂了,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你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季善却是笑起来,“不与傻瓜论长短,我当然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倒是你,不是一向节俭惯了,怎么方才竟舍得那般大手笔的花三百文包车呢?”
到县城的马车她方才问过了,一般都是二十到二十五文一个人,一趟车多时能挤下十好几个人。
所以他们这一趟去县城,车钱至多也就是五十文,如今沈恒却相当于花了六倍的价钱来坐这个车,以他一贯的节俭,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手笔了。
不过季善必须得承认,沈恒方才一下子挡到她面前,然后怒怼小眼睛和鞋拔子脸,寸步不让的样子真的、真的真的很帅很n啊!
沈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季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太抛费了?我、我其实也知道没必要与他们斗那个气,可他们实在太可恨,对季姑娘也实在太无礼了,若只是我自己,倒还能忍一时海阔天空,可……总之,我方才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还请季姑娘就原谅我方才的任性和抛费吧,我以后一定会把这钱给赚回来的。”
就方才那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觉得难以忍受那两个所谓的“同窗”,尤其不能忍受他们看季姑娘的目光了,再想到还要与他们待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一路同行几个时辰到县城,他就更是难以忍受。
他如今并没有资格让季姑娘再不抛头露面,把自己的美丽与美好都遮掩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他也没那样想过,季姑娘本来就是明珠,那耀阳的光芒岂是谁想遮掩,就能遮掩得了的?她就站在那里,已经自带光芒。
可他只能忍受别人以善意的、欣赏的、赞美的目光看季姑娘,却实在没法忍受别人以恶意的、轻佻轻蔑的、不尊重的目光看她,所以明知道包车太抛费,明知道如今他们花的都是季姑娘辛苦赚来的银子,他还是没能忍住开口,且到了此时,也一点不后悔!
还是那句话,别人无论如何羞辱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谁让他不够强大,没那个实力让那些羞辱嘲笑他的人闭嘴呢?
但无论是谁,都休想当着他的面儿羞辱季姑娘!
季善摆手笑道:“我没觉得你抛费啊,相反我方才觉得无比的解气与痛快,别说只是三百文了,就算是三两银子,一想到方才那二人分明已气得半死了,却因囊中羞涩,只能悻悻而去,我一样会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不会心痛,至多也就会小小的,喏,就这么一点点的肉痛一下而已。”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你这样跟他们直接撕破脸,会不会对以后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到底是多年的同窗,且万一他们这次就中了……”
真要让那二人小人得志了,还不定会得意猖狂成什么样儿呢!
沈恒明白季善的意思,道:“他们已经考了好几次了,却连童生都不是,当然,我也至今连童生都不是,可我还是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次假使我还是没能……我自此肯定会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和父母妻儿了。他们却绝对还会继续考下去,不会管家里父母妻儿日子到底有多难熬,不会管一家人为了供他们念书有多艰苦,只会说‘等我考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大家自然都有好日子过了’之类的话。”
“但其实他们的学识真的并不出色,不但夫子和同窗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自己心里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过比起种田劳作,比起要一力挑起养活妻儿老小的重担,当然还是念书更轻松更体面,所以不到实在念不起了那一日,他们都会继续念下去。他们的人品方才季姑娘应该也了解几分了,根本不值一交,所以假使他们真中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我不可能求到他们名下,而他们想要报复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他们能一路高中,可我也不是原来的我,绝不会站在原地不动了!”
季善不想沈恒就短短一瞬间,已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对他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他是真的已经自信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季善眼里的笑不由更深了,道:“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再站在原地不动,很快他们都得仰望你,直至连仰着头,都再望不见你的地步!”
适逢车老大披好了蓑衣斗笠,带好了水和干粮,自家里把车子赶了出来,季善与沈恒便就此打住,上了马车,朝着县城方向出发了。
车老大的马车比起其他驴车牛车,当然要舒服不少,可要季善说,也实在没舒服到哪里去,除了不用吹风受冻,那个颠簸劲儿啊,一度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体会不会真给颠散了架?
好在还有沈恒可以给她靠一靠,——一开始季善还有些不好意思靠沈恒,后来实在颠得受不了了,等终于适应了颠簸后,困意又上来了,也就顾不得不好意思,直接靠到了沈恒肩膀上。
明明有让自己能舒服一点儿的法子,干嘛要傻到跟自己过不去?
如此颠簸迷糊着,终于在午后抵达了县城,抵达了沈恒一早就与车老大说好的客栈门口。
沈恒这才轻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发麻的身体,轻声唤季善,“季姑娘,醒一醒,我们到了……”
季善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到了吗?”
慢慢睁开了眼睛,果然感觉到马车早已不颠簸了,再直起身来撩了车窗帘一看,面前可不就是沈恒之前跟车老大说的那什么“云来客栈”吗?
季善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笑着对沈恒道:“那我们快下车吧,定好房间安顿好了,好去吃午饭。”
说着便要下车,下到一半,见沈恒仍坐着不动,奇道:“你怎么不动呢?”
沈恒忙笑了一下,“马上就下,季姑娘小心一点,踩稳了再下啊。”
待季善应了“好”,踩着车老大已经放好的凳子下了车后,才皱眉活动起身体和肩膀来,真的很麻很酸痛,可也是真的很遗憾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怎么马车就不再走一会儿,哪怕再走半个时辰也好啊……
可惜季姑娘始终如一的坦荡,压根儿没拿他当异性看过一般,他在她眼里难道就真一点儿可取、可爱之处都没有吗?
沈恒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都甩出脑海。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县试,等他考完了,出了结果,再想旁的也不迟!
他于是在又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探身出了马车,也下了车,只鼻间那一直若有似无的淡香在出了马车后,却依然萦绕在侧似的。
沈恒很快拿好所有行李,付好了车资,打发了车老大。
并没注意到季善的耳根一直都红红的,她方才只差整个人都睡到沈恒怀里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回去后可再不能为了能舒服一点儿,就这样放任自己了,让沈恒误会了怎么办?
对了,她刚才没有流口水吧,要真流口水了,那也太丢脸了……
两人心思各异的进了客栈的大门,立时有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这位相公是进城来参加县试的吧?那来小店就真是来对了,小店最是清净不过了,往年县试时,整个天泉至少一半儿的考生,可都是住的小店。”
沈恒笑着点头:“的确是来参见县试的,麻烦小二哥给我们一间南北通透不临街的乙字房。”
店小二忙笑道:“相公看来对小店很是了解啊,莫不是之前住过?不怪我瞧着相公好生面善……越说越面善,肯定真的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三年前那个刚进了考场,就被抬出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招呼客人去呢!”
话没说完,已让掌柜的自柜台后几步小跑出来喝断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满脸通红的迭声应着“是”,快步退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掌柜的这才赔笑向沈恒道:“相公千万别跟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蠢材一般见识。只是小店的乙字房已经住满了,连不临街的都住满了,您看要不换别的等的房间?小老儿都给您算九折,您觉着怎么样?”
心里把才那店小二骂了个半死,就算认出了眼前这位相公就是三年前那位刚进考场就被抬出来的,也不该当面嚷嚷出来啊,人能不能考是人自己的事儿,与他们客栈何干,他们只管赚钱便是。
要是把这单生意给他搅黄了,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
沈恒却是笑容不变,道:“无妨的掌柜的,才那位小二哥说的的确是事实,不然这次县试您也看不到我了,不过下一次县试时,我相信您一定再看不到我了。”
掌柜的忙笑道:“相公一看就是学问极好之人,上次不过是意外罢了,这次您肯定能中了。”
沈恒笑道:“那便承您吉言了。您才说乙字房都没有了,今儿才八号呢,我记得上次我们九号来都还有的,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没了?真的一间都没有了吗?”
掌柜的歉然道:“本来还有几间的,上午来了一家子行商的,一行十来个人,把剩下的乙字房都给定下了,实在不好意思了,不然您定一间丙字房吧?虽比乙字房差些,但干净卫生您却是可以放心的……”
“掌柜的,乙字房多少钱一日,甲字房和丙字房又分别是多少钱一日?”季善本来没打算说话,都由沈恒来处理的,毕竟“男主外”嘛,听到这里,却是不发话也不行了。
掌柜的这才注意到她,心下暗暗纳罕,这是这位相公的媳妇儿吧?
倒是没见过赶考还带媳妇儿的,不过这么漂亮出挑的媳妇儿,也难怪这位相公一刻也舍不得与之分开,只是这样一来,他这次还能考中吗,怕不仍跟上次一样吧……
面上倒是丝毫没表露出来,只笑道:“乙字房九十文一日,包一顿早饭,甲字房一百二十文一日,同样包一顿早饭,丙字房六十文一日,不包早饭。不过若是相公和娘子住,小老儿可以只收二位五十文一日,还包一顿早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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