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席告水灵敏地听到了席苍胜的叫喊,当即甩开大队伍追上去,一开始席告云、席苍平数人紧跟在他身后,后来就席苍平一人没跟丢。
他二人一前一后,越过了追踪席欢颜的席苍胜四人。
山林很深,何况还有雾气遮掩,席告水看不清席欢颜的影子,但分得清声音。
他急促道,“席欢颜,停下!老实跟我回村!”
听见他的声音,席欢颜嗤笑,“席告水,你枉为一族之长。”
余音被呼啸的风割得稀碎。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席告水寒着脸,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关心熊孩子的长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怪异。
他张手从路过的小水坑里召出一支水箭,用力朝那钻入树林的身影甩去,“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听话是会被野兽吃掉的。”
“老家伙。”席欢颜跳上一根树枝,适才的位置上水箭炸裂,“这次你要是杀不了我,下次死的就是你。”
“现在激怒我对你没好处!”席告水朝席苍平怒喝,“拿出你狩猎的本事来,今日抓不住她,你我都不好过!”
席苍平点了点头,取下背上的弓箭。
席欢颜借着昏昏的月光往后瞥了一眼,还没辨别出他旁边的是谁,意外被从草丛中扑来的一头狼咬到了衣角。
兀然一支箭射过来,她身一翻,攥住这头狼的皮毛,抡起来挡住了箭矢,树林里一下静了。
席苍平上前拔下箭,踢开这头狼,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泥洞,“这是潜狼的巢穴。”
潜狼生性狡猾,巢穴深且路多,这一洞不知会通向几个出口。
“总归是出不了这座山的。”席告水指向后头拼死拼活追赶上来的席苍胜,“你身材矮小,入洞跟踪,我们在地面上搜!”
席欢颜猫着腰迅速地通过泥洞,出来是一个陡坡,她视线一扫,左面有水声,右面群山连绵。
席告水的源术是水,她万不能朝水多的地方去,于是几个起落往林中跑。
安静的山林里接连飞起惊鸟,一群栖息的麋鹿受到惊吓,慌乱地在原地踏步。
席欢颜跨坐到一头麋鹿的背上,握着一根青藤随便一抽,鹿群各奔东西,森森古木很快就遮了它们的身影,而她坐在最雄壮的那头麋鹿背上,任这头麋鹿往前奔。
那边席告水等人好不容易辨查出了潜狼洞穴的出口,又被鹿群栖息地拌住了,众多混乱的蹄印让他们辨不出她的最终去向。
“找!”
随着时间的推移,席告水越来越躁,席欢颜的存在啪啪啪打了他一个又一个巴掌。
这人留不得!
“找不到。”
“这边也没有。”
“要不然等明天再找吧。”席苍胜小心翼翼道,“今夜的灵灵山有点诡异,好几个族人都失去了踪迹。”
席告水滑去一记凶狠的眼神,亮如夜间野兽的眼,叫人寒毛倒竖。
细雨飘飞,昏暗的月也被乌云遮了起来。
席告水仰头望天,蓦然大笑,“你们看,天也在帮我了!”
雨就是水,有水的地方就是他的天下!
细蒙蒙的雨丝成了他的手眼,山中一切慢慢浮现在他脑海里。
席欢颜擦去脸上的凉意,细雨斜来带着席告水的笑声,仿佛在告诉她,她是跑不掉的。
“一个一星源师也敢装神弄鬼。”席欢颜相信雨会帮助到他,却不认为,他能立刻追上自己,无非是通过雨丝传来声音,先吓她一下。
话虽如此,但席欢颜频频迷路,纵使心有不甘,似也无济于事,到了最后,她的心境竟是平静如水,任由麋鹿东奔西走。
山中的雨不期而至,渐淅淅,渐沥沥,渐滂沱。
一支从黑暗中袭来的雨箭擦肩而过,划破了衣服,席欢颜跃下麋鹿的背,冷静地看着席告水的身影浮现。
“你明明能置身事外,所以说啊,太聪明了不好。”她在席告水眼中已是死人,席告水废话不多说,几只水箭齐发,俨然不死不休。
席欢颜身已倦,狼狈躲避,身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添加,血侵染了半副衣裳。
席告水趁她病要她命,双手从坠落的雨中穿过,凝聚起一条半丈水蛇,狰狞至极。
伴着一声“去”,水蛇宛如活物,腾游冲刺,大张巨口!
席欢颜眼中的水蛇在无限接近,明明该恐惧躲闪,可她却前所未有精神,也前所未有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这条冲她而来的水蛇。
就在这条水蛇要吞下她的那一瞬,水蛇爆散成了水珠。
席告水愣了,她也有点恍惚,但恍惚之后是剧烈的头疼。
“算你走运!”席告水只当是一个意外,立刻调用全部源力,召出了一条细长但威能更高的水蛇,蛇行雨中,宛如夺魂绳索,眨眼就要缠身索命。
席欢颜在抵抗头疼的间隙看见了这条水蛇,蒙昧和清醒交织时,水蛇又爆散了开来。
她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懂,只是陡然间,漫天雨幕全炸了,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席告水身上多了几个血洞!
席告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又遇此幕,心神皆颤,仓皇地后退数步,见雨珠仍在炸开,慌忙朝外逃去。
心脏与脑袋都爆发出炸裂般的疼痛,席欢颜克制不住地蜷缩到地上,泥水与血混流,糊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这场爆炸的雨似要将她溺毙......
席家村陷在夜色里,灯火最明亮的地方是族堂。
“咳、咳。”坐在堂中的席誓荀掩口重重地咳着,目光一直盯着那扇打开的院门。
他的孙子抚着他的背,“爷爷,你在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孙子却不信,毕竟一方是族长,一方是席苍古和顾兼暇的孩子。
院门外传来声响,他的孙子高兴道,“母亲他们回来了。”
席誓荀放下掩口的手,拄着拐杖坐正。
“父亲。”席告云打先进来,浑身湿漉漉的,“人没找到,山上雾气重,又下起了雨,我们就先回来了。”
席誓荀眼眶含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该让兼暇去除魔!”
“要不是我,村里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欢颜那孩子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这不是您的错。”席告云苍白地安抚着他,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可它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信谁,不信谁,真或假,好像都无从判断。
天亮后,到底该面对怎样的现实?
席告云自己也想不太明白,然而第二天,命运已经替这个村子做出了选择。
席告水连夜带着伴侣、席穹东、席穹晚、席苍平与席苍胜一家收拾东西跑了。
席欢颜没再出现。
她的父亲,席誓荀,半夜自己出了门,淹死在了村东边的小溪里。
小溪很浅,平常小孩子们最喜欢在那里摸鱼抓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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