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凝固。
好像一碗水,放在寒冬的夜里,逐渐冷冻成了霜,再成冰,坚不可摧,让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呼吸。
顾轻舟狼狈看向了司行霈。
司行霈眼神略有点凌乱,道:“轻舟,你如果想要问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顾轻舟却略微瑟缩了。
她的慌乱只是一瞬,转向了平野夫人:“我不用问。夫人,霍拢静在哪里?”
平野夫人看了眼他们。
她看到了裂痕,看到了司行霈的惊慌,也看到了顾轻舟假装的镇定。
平野夫人心中,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得意,又被失踪人质淹没。
“你把那一百人给我,再来谈条件。”平野夫人道,“轻舟,我的耐性有限。”
顾轻舟沉默了。
等平野夫人一走,司行霈那点惊慌全部敛去。
他冲顾轻舟眨眨眼。
顾轻舟露出一个微笑,不动声色打了他一下。
两个人的小动作,可惜平野夫人没看到。
“她相信了多少?”司行霈问顾轻舟,“她七成会猜疑蔡长亭。”
“应该是。”顾轻舟的眼睛亮了下,眼底的光芒骤盛,又恶毒又狡猾,唇角甚至有个微弯的弧度,让她看上去想要食人吮血。
司行霈拦腰抱住了她。
顾轻舟圈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悄声对他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今年可以回家过生日了。”
“过生日?”司行霈笑道,“那也太晚了,我觉得你可以回家过夏天了。”
夏天是来不及了。
顿了下,司行霈自己纠正:“可以回去过中秋。”
顾轻舟笑起来,对回去过中秋很向往。
她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一颗小小虎牙,那张精明睿智的脸上,带了点孩子的稚嫩。
司行霈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容。
他就像个迷了魂的人,若能逗她这么一笑,他能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撕烂了给她玩。
“回去过中秋”,原本是随口一提,可这笑容将其烙在了司行霈的心头,这就成了他的大任。
他要带着他的妻子,回家去过中秋节。
平野夫人离开了顾轻舟的院子,脑袋逐渐降温。
她从最开始的震惊里回神。
蔡长亭背叛她?
她早已预料过这样的结果,然而真正到来时,她又深感棘手。
“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是不是在诳我?”她也在反思。
她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时的语气、表情和眼神,全部记在心里,反复推敲钻研。
她没有发现异常。
顾轻舟的伪装做作、司行霈一闪而过的惊惶,以及事后极力的补救,就说明此事跟他们的关系不大。
饶是如此,平野夫人还是添了一分怀疑。
她对蔡长亭的猜测,从八成变成了七成,对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反而增添了。
不为别的,那两个人的反应,跟平野夫人预想中一模一样,简直是按照她的想法来表现的。
若不是平野夫人太了解他们,就是他们早已猜到了平野夫人的心思,依照她的想法进行了表演。
回到家中,平野夫人去找了蔡长亭。
“找到那些人质。”平野夫人冷淡道,“长亭,两天内给我答案。”
蔡长亭猛然激灵了下。
他的眼睛很美,此刻那精美的眸子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情绪都藏在下面,不漏痕迹。
他道:“是,夫人。”
直到此刻,他和平野夫人的合作,彻底终止了。
平野夫人对他没了信任。
蔡长亭不是个天真的人,他知道结果。他从正院出去,平野夫人立马叫了人。
于是,蔡长亭没有去保皇党杀手基地,因为他一旦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他果断出城,往天津而去。
日本军部就在天津,他需要找寻另一种庇护。
蔡长亭开车,快速离开了。
他的车子尚未出城时,就有人跟踪了他。
蔡长亭把车子往旁边小胡同里一拐,整个车子挤了进去,然后死死卡住了。
后面跟踪他的人追上了,被汽车堵住的胡同无法通过。
他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把汽车弄出来时,才发现座位下面有个暗格,可以容一个人进入。
他们耽误的这几分钟里,蔡长亭彻底消失的无影无形。
而保皇党杀手基地内部,也出现了一次极大的混乱,分成两派的人相互厮杀了起来。
此事,顾轻舟和司行霈还不知道。
他们俩去了王家。
“四叔,这是我写的,您用王家的报纸刊登出去。”顾轻舟道。
王家对她是有求必应。
“晚报就会刊登。”王游川道。
顾轻舟点点头:“多谢你,四叔。”
“一点小忙。”
“不,不是单单这次的事,还有上次。”顾轻舟道。
石博山暴露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在查平野夫人的跟随者,想要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而石博山所拥有的资料,只是冰山一角。
平野夫人在太原府活动了几年,其他还好说,她的金钱往来,则是有迹可循。
太原府六成的金融业在康家手里,剩下的王家占一部分。
王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他们也有很多的朋友和耳目。
康家老太爷和姑奶奶康芝,对顾轻舟任何的要求都支持,王家更是如此。
有了他们的协助,司行霈才能在短短四个月里,把那些人全部揪出来。
尤其是康家和王家,帮助最大了。
这样的资料,没有过命的交情,康家和王家是不会拿出来的。
顾轻舟和他们两族的人情来往,已经无法计算了。
“举手之劳。”王游川笑道,“你对我们家的帮助,才是最大的。非要道谢,我们还是要谢谢你。”
司行霈就打断了他们相互的客套。
“四叔,这份恩情,我们是牢记的。”他对王游川道,“将来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到时候您只管开口。”
王游川说好。
他把顾轻舟写的文章,拿在手里看了两遍,让人送去王家所有的报社,包括王晨的那家。
很快,报纸就刊登了。
这条消息,外人是看不懂的,只有保皇党内部能看明白。
一时间,漏网之鱼成了惊弓之鸟,而那些至亲遭绑架的,更是个个缩头不敢开口,只等保皇党把他们的亲人全须全尾的放回去。
金太太也看到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万念俱灰,却又涌上无边的恨意。
“这是拿我们当猴耍?”她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