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水镇这个地方,并不是偏僻之地,相反的,四通八达,龙蛇混杂。
将接头地点设置在这里,显然也是有道理的,人多了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和怀疑,更容易隐藏身份。
得了消息之后,阿鸾便让大长老准备着,随时去塔水镇,毕竟这南玥密语,唯有大长老能看得懂。
身为古族的大长老,精通南玥各类文献,之前又保存过南玥皇室的秘辛,所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
阿鸾领着云中客离开小院,却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城内绕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身上沾了点荤腥气味,这才转回军营。
进去的时候,恰好又碰到了柳千行。
云中客这暴脾气,还不待柳千行躬身,扯着嗓门就喊了声,“怎么又是你?你是狗鼻子吗?隔着大老远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柳千行正半弯着腰,打算冲马车里的阿鸾行礼,听得这话,两道眉瞬间拧得生紧,“你怎么说话呢?出去一趟,吃辣子了?”
“我吃什么关你屁事!”云中客正心烦着呢!
塔水镇之事,能不能找到人还是个问题,关键是让谁去?大长老虽然能看懂那些,但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未必能应付得了。
换作之前,阿鸾不曾有孕,倒是无所畏忌。
可现在,阿鸾有孕,慕容珏又不可能离开军营,得在军中仔细盯着,所以该让谁去呢?
不去不行,去又为难。
云中客委实有点上火,怕就怕到时候,还得阿鸾上,可阿鸾怀着身孕,若是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家国天下之事,素来最是为难人。
慕容珏在帐内等着,见着阿鸾进门,旋即放下手中的笔杆子,起身相迎,“阿鸾?”
“是塔水镇!”阿鸾说。
慕容珏的面色瞬时变了变,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搀着阿鸾徐徐坐下,“不着急,你慢慢说,先喝点水。”
说着,慕容珏转身去倒水。
云中客已经习惯了二人的相处模式,其实他也知道,慕容家子嗣凋零,倒不是慕容珏有多重视孩子,而是太缺乏亲情。
边关守军,那个不是活了今日没明日的?
枕边人在身边,恨不能将整颗心都捧给她,最怕的就是自己上了战场,最怕的是回不到她身边,怕就怕会亏待了她!
沙场生死,一误便是终生。
“塔水镇这地方四通八达,就算知道位置,都未必能抓住人。”慕容珏的想法,和阿鸾是一样的,“眼下只有塔水镇三个字吗?”
阿鸾点头,喝了口水便将杯盏放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了纸条递给他,“大长老译出来的,具体的地名只有塔水镇,没写着具体的交接位置或者暗语。”
“那就不好处置了。”慕容珏面露难色。
云中客叹口气,“关键是,让谁去?”
“让千行去吧!”慕容珏道。
阿鸾摇头,“不行,他是你身边的人,与你最为接近,若是由他去,岂非惊动了那细作,所以不能动你身边的人。”
“那,谁去?”云中客皱了皱眉,“我?可我这三脚猫的,跑路都不够资格,回头被人炖了。”
阿鸾扶着腰起身,“阿珏,让我去吧!”
“不行!”慕容珏一口回绝,“塔水镇距离此处太远,舟车劳顿的,你哪里受得了?不可!”
阿鸾撇撇嘴,“那你说怎么着吧?”
一时半会的,慕容珏也拿不定主意。
怎么找?
这事儿还真是很为难。
身边的人不能动,毕竟一派出去,就会被人知道,是执行特殊任务。
“我假装肚子疼,让云中客陪着我进城看大夫,然后领着大长老去塔水镇,这是最好不过的借口,而军中若有异动,你定然能第一时间知道。”阿鸾道,“谁出去了、回来了,又或者南玥异动,你在军中坐镇,都能妥善处置。”
阿鸾笑道,“我怀着身孕,又不能替你做什么,横竖身子还康健,也没觉得太累,权当是出去溜达。”
“我不放心。”慕容珏有些动摇。
阿鸾指了指他兵器架上的那柄剑,“你将那个赠我,我随行带着,就当是你陪着我!”
“阿鸾?”慕容珏皱眉。
阿鸾又道,“还有你赠我的长鞭,都得给我带上,这样……你可放心?”
“我去准备药箱!”云中客抬步就走。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提是,慕容珏必须答应,否则根本走不成。
待云中客离开,慕容珏与阿鸾面对面站着,小夫妻两个谁都没说话。
阿鸾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孩子很好,我也很好,但若是不揪出细作,大周就不太好了。兵防图之事,你我防得住一日,防不住长久,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她说的,他都懂。
“阿珏,你有你想护的天下太平,我也有我要的阖家平安。”阿鸾笑道,“我答应你,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慕容珏轻轻的抱住她,“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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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提心吊胆。
“甘之如饴!”她低声回答,“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云中客回到自己的帐子收拾药箱,却见着柳千行掀开帐门进来。
见状,柳千行一愣,“怎么,要出门?”
“你哪儿这么多事?”云中客轻嗤,“我这是要出门吗?我若是要出门,还不得把我这些家伙事都带上了?回头让你们惦记走了,我亏得慌。”
柳千行皱了皱眉,“给我点金疮药。”
“受伤了?”云中客一愣。
柳千行捋起袖口,“今儿练兵场上,跟人动手,谁知被日头晃了眼,吃了点亏!”
小臂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愈合起来,委实需要些许时日,伤得不轻。
“没伤在敌军手里,竟然折在自己弟兄的兵刃下,真有你的!”云中客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赶紧去拿了金疮药和绷带,“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
柳千行点头。
俄而,柳千行皱眉,“嗤,你轻点!”
“一个大男人,还怕疼?”云中客满脸嘲讽,但手上的力道明显轻了不少,待包扎完毕,便将没用完的金疮药,连瓶子丢给他,“别碰水,若是不小心沾了水,马上换掉。”
柳千行点头,将金疮药塞进怀里,回头又问,“诶,你这是要去哪?”
“没什么,阿鸾的月份愈发大了些,但是呢……”柳千行顿了顿,“她有些身子不适,而咱们这儿地处偏僻,有些药材委实不多,照顾起来有些不妥。”
柳千行骇然,“你是说,孩子有些不太好?”
“呸呸呸!”云中客淬了他一脸,“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不是你自个说的吗?”柳千行起身,“那你这一路上可得照顾好夫人。”
云中客继续收拾,想了想,当着柳千行的面,将那些保胎药都装进了药箱,“温补的,安胎的,安神的,一样都不能少啊!”
“你这……干脆把帐子也搬走得了!”柳千行取笑道,“路上可得小心,距离这儿最近的是蒙城,但是路上多山道,行车不容易,回头你在城里挑个可信的妇人一道陪着,伺候起来也方便!咱们这儿都是男人,确实帮不上忙!”
云中客点头,“这还用得着你多说?”
“行,那你忙吧!”柳千行抬步往外走。
云中客还不忘叮嘱,“你的伤定要仔细,还有,这几日我不在军中,可要小心阿珏,别让他太想念他家媳妇。”
“去你的吧!”柳千行轻嗤,“少、将、军是谁?能这般粘人?”
云中客翻个白眼,“现在倒是嘴犟,来日自己娶了媳妇,还不定要粘成什么浆糊样呢!”
“扯吧你!”说话间,柳千行已经走出了帐子。
行至僻静处,柳千行瞧着自己小臂处的伤,眉眼微沉,要离开军营?
是真的因为孩子?
还是因为别的?
阿鸾从来不知道,慕容珏是个如此多话之人,此前一直以为他生性冷淡,而后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所以多说了几句,但是今夜……阿鸾知道,并非如此。
慕容珏小心叮嘱着所有,有关于她去塔水镇的事宜,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也不放过,事无巨细,悉数说了两三遍以上。
不知道是怕她记性不好,还是他记性不好?
“我都记住了!”阿鸾无奈的揉着眉心,带着浓重的困意,“咱能睡觉吗?阿珏,我好困,咱好好睡觉吧,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保证平安回来!”
她打着哈欠,靠在他怀里。
慕容珏叹口气,无奈的将掌心落在她的小腹处。
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否则这种危险的事,理该他这个主帅来做,理该他这个夫君去做,怎么能让有孕的妻子去趟这趟浑水?
可是,细作不除,永无安宁。
阿鸾睡着了,睡得很沉,伏在他怀里像是温顺的猫儿,未能瞧见他眼底盛满的忧虑之色。
鱼和熊掌,终不可兼得。
翌日一早,阿鸾便与云中客启程离开了,柳千行立在军营门口相送,左看右看,都没瞧见慕容珏出来,想来的确如云中客所言,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连日来慕容珏对阿鸾,和其肚子里的孩子之谨慎,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马车徐徐离去,阿鸾以指尖挑开车窗帘子,往后瞧了一眼,“你猜,会不会有人跟着我们?”
“那可不好说。”云中客细想,“就算不是细作,夫人出了军营数日未归,想必也要多嘴问一句,所以军中情况不好探查。”
阿鸾叹口气,“要是有尾巴跟着就好了!”
“诶,你这是手痒了?阿珏可叮嘱我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你动手!”云中客哼哼两声,“我会盯牢你的!”
阿鸾一怔,“这都料到了?”
“知妻莫若夫,你以为呢?”云中客洋洋得意。
阿鸾翻个白眼,略带娇嗔道,“这就是典型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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