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言罢的那瞬,靳月心满意足的摸摸鼻尖,唇角微微挽起,就这么一副似笑非笑的娇俏模样,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已经得逞。
“你、你……”小家伙也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的坐回原位,稚嫩的双手终是捂住了自己的脸,“你太狡猾,我上当了!”
靳月笑嘻嘻的拽开他的手,“狡猾是狐狸的天性,我又不是狐狸,你看我看我,我难道不是个老实人吗?左不过是你说得太快,一不小心……话从肚子里冒出来了嘛!”
“哼!”小家伙撅噘嘴,“兵不厌诈,是我太不小心。”
靳月还不知道这小子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真话,假话,穿插着说,若不把他逼急了,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虽然还是真假参半,不可全信,好歹也算是有用的消息。
“你不信我?”岁寒眨着眼睛看她。
靳月单手托腮,扭头望着窗外,微光从窗外落进来,就这么稀稀落落的撒在她的发髻、额角、鼻尖,乃至于唇瓣上,如同小扇子般的羽睫随风轻颤,“你说的内伤是真的,但你们不是因此而得了证据,觉得他便是北澜的七皇子。明明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偏要无情装多情,有意思吗?”
“你……”岁寒愕然,她是如何知道的?
微风轻撩着鬓发,发髻上的碧玉木槿花簪子,在阳光里莹润剔透,如她整个人般清爽简单,“我又不是傻子,我自己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脑子会想,岁寒……拓跋熹微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要这般帮着她来坑我?嗯?”
“我没有!”岁寒别开头不去看她。
靳月轻嗤,满脸的不屑与调侃,“你撒谎的时候,耳朵会发红,手指喜欢绞袖子。”
岁寒愣怔,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就开始绞袖子了呢?
“我都说了我有眼睛,会自己看,你还不信!”靳月起身,“既然你跟我不是一路人,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慢慢逛吧,告辞!”
岁寒急了,“靳月?”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带有目的性的欺骗,当然,若你是善意的欺骗,兴许还情有可原……”靳月语调悠扬,“耳根子太软,是要吃亏的!”
岁寒气鼓鼓的盯着她,“那你不也诓我了吗?”
“我那是应时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能跟你一样吗?”靳月趾高气扬,理直气壮。
岁寒小朋友寻思着,既然都是骗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一张嘴的区别,不是都说大周的女子温婉如玉?怎么如今瞧着,倒是诡诈如狐?
“为什么不一样,你就是骗小孩子!”岁寒双手环胸,屁颠颠的跟在她身后,“我还是个孩子!”
靳月翻个白眼,“这话说的,我告诉你,我爹还在,还活着呢!谁还不是个孩子?”
岁寒:“……”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紧随其后。
岁寒有些发愣,站在街口,瞧着靳月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就这样把我丢了,真是个没良心,没心肝的女人!”
“所以呢?”拓跋熹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还打算继续吗?她不会看上你的,你再长大点,长高点再说吧,她相公生得比你好看!”
岁寒翻个白眼瞪她,“我还没长大,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比不上七哥?比以为你长得高,就能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也会长大,我还会……跟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懂,满脑子就只有别人的丈夫!”
“其实……”
“你别跟我说话!”岁寒鼓了鼓腮帮子,“你教我那些招数都不管用,她不是寻常女子,骗不了她,反而识破了我,你这是在坑我!”
拓跋熹微低眉瞧他,“你不想让她跟你走吗?去北澜,离开大周。”
“你说所有的女子都是歆羡荣华富贵,可事实上呢?你根本不了解女人,你只是在让我激怒她,我竟也信了你的那些话,将所有的事,半真半假的告诉她,可最后呢?她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还知道我受你挑唆,到底是谁没用?哼!”
拓跋熹微愣怔,“她猜到了?”
“你觉得呢?”岁寒抬步往前走,“太后能收她为义女,你觉得只是因为她可爱,嘴甜,讨人喜欢吗?她有脑子,跟那个燕王府的侧妃不一样,以后别把她跟大周其他女子混为一谈!”
拓跋熹微立在原地,目送岁寒爬上马车,快速离开。
京都城内最近诸事繁杂,又因着年关将近,所以甚是喧嚣热闹。
拓跋熹微还站在原地,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乌岑最近对傅家忌讳的很,尤其是看到靳月领着大夫去给燕王府里的宋宴看病,更是觉得靳月和宋宴已经联手,依着皇帝对燕王府的宠爱,谁也不敢贸贸然动傅家。
曾经的借力使力已然不管用,拓跋熹微有些踌躇,威逼利诱都试过了,傅九卿不点头,谁都没办法将他拽去北澜,这人性子倔强,又因着身份不同,谁也不敢来硬的。
“主子?”衣念低声开口,“现在怎么办?傅公子不愿见您,您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若是连元禾公主都靠近不了,那……那又该如何是好?”
拓跋熹微扭头瞧着不远处的人影,那两人就这么明晃晃的立着,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脚步匆匆,拓跋熹微冷然走到二人面前,“回去告诉傅九卿,我不会对元禾公主做什么,让他只管放心,别再跟着我了!”
二人行礼,如同泥塑木雕,依旧立在原地。
拓跋熹微走两步,二人跟两步,他们不去跟靳月,只管跟着拓跋熹微,这才是最让她难受的地方。
跟着靳月,那叫守护。
跟着她拓跋熹微,就是明目张胆的监视。
爱与不爱的区别,其实很明显;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再清楚不过!
“主子?”衣念抿唇,“到底是大周,不是咱们北澜,还是快些回行辕去吧!”
拓跋熹微咬咬牙,“横竖,是要走的!”
协议已经签订,只等着郡主宋岚的身子稍微好些,就会带着她回北澜去,而傅九卿呢?什么狗屁傅九卿,他根本不姓傅,傅家那老头养了这么多年又如何?等待他的是权力的至高点,而不是成日与金黄银白为伍,满身铜臭。
“少夫人?”霜枝搀着靳月下了马车,“您没事吧?”
靳月摇摇头,兴致不高。
“怎么了?”明珠骇然,“是哪儿不舒服吗?”
靳月叹口气,紧了紧袖中的东西,“没什么!”
傅九卿还没回来,靳月独自坐在书房里等他,就窝在他的椅子上,捧着一本兵书,神情微沉的啃着,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外头才有脚步声传来。
“少夫人好似心情不太好!”霜枝和明珠行礼。
君山皱眉,北澜使者跟少夫人接触的事情,公子早已第一时间得知,因着没发生什么事,所以公子并未及时赶回来。
抬步进门,傅九卿的视线越过层层书架的缝隙,看到了窝在椅子上的身影,不管她身在何处,他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她的踪迹。
这大概,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听得脚步声,靳月连眼皮子都没抬,厚厚的书册遮住了小脸,声音凉凉的透出来,“桌上的东西是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桌上,是那枚刻着傅九卿生母封号的玉简,便是当日拓跋熹微递给他的那一枚。
“我见过了岁寒。”靳月啃着果子,目不转瞬的瞧着书册上的字,仍是连道眼角余光都不给他,“想问什么只管问,反正我知道了不少秘密。”
矜贵清冷的男子,眉眼绝美,一双幽邃的眸,掠过万千心绪,又在即将翻涌而出的瞬间,敛于无形,荡然无存。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她的兵书,嗓子里发出清凌凌的声音,“放下,有话好好说!”
靳月咬着果子,终于掀了眼皮瞧他,一言不发。书册被丢在桌案上,她略带不舍的瞧了一眼,将一片银色的书签塞进了页缝里,如此才算作罢。
“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多少?”傅九卿从来不在意,她知道他多少秘密,他的秘密若必须跟人分享,那也只能是她。
不想说,只是怕她知道得越多,越无法掌控情绪,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怕她被人威胁,怕自己变成她的软肋!
是盔甲,也是软肋。
“我半信半疑!”靳月盘着腿,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像是扑闪扑闪的小扇子,她认认真真的啃着果子,也是认认真真的与他说话,从未这般严肃过,“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九卿忽然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你会问,若我有权有势,当如何安置你?”
“我既选择与你在一起,自然是选择跟你荣辱与共,所谓权势……我压根不感兴趣!”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身上的光环或者荣耀,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亦无怨无悔。岁寒同我说了很多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旁的倒是没什么打动我的,唯有那一句,白首不相离,亦是吾之所愿!”
他弯下了腰,对上她璀璨的明眸,凉凉的唇瓣,轻轻贴在她的上眼睑处,如蜻蜓点水,更是初雪消融,淡淡的,凉凉的,却带着足以令人心悸的温柔。
“他说,只有北澜皇室里的秘药才能救你!”她捏紧了手中的果子,那殷红的果汁被挤压着淌到了她的指尖,沿着她葱白的手指,浸染着指缝,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这话,才是她最在乎的真假。
“陈年痼疾,谁都无用。”他眉心紧蹙,伸手想去拿下她掌心里的果子。
然则,他的手刚伸过去,手背上骤然一烫,那灼热的温度,惊得他指骨剧颤,瞬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小丫头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想起了一些事,和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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