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夜很黑
太阳在慢慢偏西,天空中的阴云再现。
县城笼罩在幕色中,破败的大街。
没有一片叶子的枯木在寒风中晃动。
无论如何,又熬过一年。
县城北面一间还算整洁的偏僻小院,门口歪挂着两个小灯笼,在寒风中左右摇晃。
胡义抬头看了看天色,将在嘴里已咂得没了滋味的鸡腿骨吐出老远,慢慢下了墙头。
转身往院子中破屋里走,眯着与屋顶堆起来的瓦片中那双眼对视,点了点头,掀帘进屋。
屋里炉子上熬着粥。
散发关一阵混和着烤鸡与汗臭的气味,地上乱七八糟几堆鸡骨头。
正在轻轻磨刺刀的年青眼睛抬头咧嘴对他友好的笑。
见胡义进来,一个年青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出门到院子里继续重复观察几乎无人的大街。
胡义没有犹豫,直接走到刚才出门那年轻人位置坐下靠在墙上。
下意识的将两条驳壳枪扯出来摆在面前,将所有的子弹一发又一发的退出,感受着熟悉机械轮廓在手掌中滑动。
站起身后将十响弹夹插进枪身,麻利的进了枪套。
两支二十响弹夹插进身前黑棉衣腰带上。
四个十发弹夹装进了兜子里。
不再看身边那些羡慕的眼神,再次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驳壳枪对特务团行动队的这些战士来说,不算性能优良的武器。
但现在,鬼子查得太严,什么枪都弄不进城,而单打一对特务团战士们来说,确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胡义并没有睡觉。
仔细回顾曾经在梅县单枪匹马刺杀叛徒的细节。
他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治安模范虽然与梅县有不同之处,但县城街道布局与民房结构差别并不大。
鬼子的管理非常严格,祈县与龙潭虎穴无异,一阵烤鸡的味道飘进鼻腔,思绪被严重影响。
县政府同志们弄来的这几只烤鸡,也许是屋里所有人最后进肚子的东西.
屋里气氛应该算是很不错,没有悲哀,只有对完成目标的激情与渴望。
远处分片的片警,已经开始挨家挨户进行登记。
这种管理模式两千多年就已经存在,类似于保甲制,只不过保长换成了专业的警员。
胡义很清楚,选择自己执行这次任务,是因为上级认为自己曾经有过打县城的经验。
经验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即使是失败的经验,更因为失败意味着流血与牺牲,所以记忆更深刻。
片警到门口的时候,院子里那位腆着脸进门警员胡扯了几句新年好的祝福后,片警走了。
时间在流逝,黑暗在加剧到来。
“哎,胡连长,天快黑尽了。”旁边一位战士友好的提醒。
胡义张开眼,挤出一丝表示感谢的笑容。
伸了个懒腰后顺手从兜里掏出怀表,感受着熟悉的律动,啪的一声轻响,银质表盖弹开,借着窗户透进来微光,看清表盘上的指针夹角,三条针两条重合,仅有一条还在转动。
终于,三条指针重合在一起。
六点。
约定的时间到了。
将怀表揣进兜里,双手抬起试图将汉奸帽弯成弧形,可惜没有成功。
起身踢醒旁边的一位,然后跟屋里醒着的人点头,算是作告别。
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影坚定地走进了屋外半黑暗夜色中。
现在,是迎接即将到来战斗的时候。
跟门口那战士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出了院门。
抬头看了看四周城墙方位已经亮起的探照灯。
天差不多已经黑尽,只不过县城里各个屋子却透出些光线,微弱的光线将黑暗大街映得斑驳。
城墙上探照灯光有规律晃动,偶尔刺破黑暗。
胡义左右观察了一下,估算了一下去大德兴附近的路程及时间。
此时,巡逻的警队应该已经从警局出发,破例没有盘问那些还在大街上晃悠的闲人。
从北边这个隐蔽点到大德兴饭庄的那个隐蔽点差不多有一里远,正常情况下慢走十分钟就能到达,这个过程中不会与巡逻队遭遇。
只不过,大街上的行人比白天还要多,因为县政府门前的广场上,要举行一年一度放爆竹庆新年活动。
情况早打听清楚,县政府门前的锣鼓声响了一声后,开始连续响起。
鬼子到来前,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放爆竹庆新年,自从鬼子来了后,发布命令禁止老百姓家私自放爆竹,因为鬼子宪兵认为,用来作爆竹的火药,完全可以做地雷。
胡义挤在人群中,抬手压低帽檐,往县衙广场而去。
今天的宵禁时间延后到十点。
路上的老百姓们兴奋的往县政府广场上涌。
放爆竹后,县衙外边的露天广场上还有班子唱戏,戏目好象叫做《斩旱魃》。
这年月,能活下来就算是幸运,敌占区的老百姓们在鬼子高压下,不得不低头。
县衙门口的电灯散发着晕黄光线的光线。
祈求老天爷风调雨顺的老百姓着白衣短褂红布带,在县衙前广场上演舞蹈。
锣鼓声震天。
几个在人群中乱窜的小孩被大人厉声喝斥,被紧紧拉着小手仍然安静不下来。
广场上密集的人群嗡嗡响,卖粮葫芦的声音不断在人群中响起。
看似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胡义摇了摇头,要是家境稍好,谁会在年三十还出来做生意?
一个群老百姓敲锣打着腰鼓在县城门口无精打彩的表演,广场上的喧嚣直冲云宵。
胡义旁边出现一位黑衣人。
“兄弟,借个火!”
胡义冷冷的回答:“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时候抽烟!”
说完,仍然将兜里的火柴掏出来递了过去。
黑衣人奸笑了一声:“挺热闹的,老子一会让他们哭。”
李焕章被胡义踢醒后,一直远远跟在胡义身后:“没有尾巴,城里的汉奸数量比往日要少得多。”
“丫头呢?”
“按计划去了大德兴饭庄那边。”
“你们那边什么时候动手?”
“宵禁开始前。”
“八点吗?”
“没表,反正警察吹口哨我们就动手。”
“”
县政府门前出现一只警察队伍维持秩序。
县政府里边出来好几个人,一个戴眼镜的汉奸拿着铁皮扩音器开始讲话。
锣鼓声停。
广场开始安静,偶尔传来小孩哭闹声,紧接着被捂住嘴发出呜呜声。
紧接着,铁皮话筒到了一个鬼子手中,嚣张的在那用鸟语说了半天。
然后那汉奸接过再次嘶着喉咙将鬼子鸟语翻译出来。
归后才轮到维持县长站在县衙门口旁边的大戏台上,大讲共荣的道理。
胡义仔细打量着人群周围的几个黑衣人,与李焕章不断交换眼色。
两人在找机会,准备对那几个汉奸下黑手,目的是搞枪。
很快,胡义泄了气,眼神冰冷的对李焕章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便衣,暂时不能动手。”
终于,讲话的人停了,人群在发出一阵喧哗声。
前边的人忽然开始纷纷捂耳。
很快,爆竹声响起,噼哩叭啦声高昂,胡义听得发呆,这声音很像几挺机枪同时开火射击,忽然就想到了战场。
火药味被寒风带起,在广场上的人群中弥漫。
爆竹响了老长的时间后,终于停了。
人群中交头接耳的声音渐起,一群小孩子窜进爆竹被炸上天,不断飘零着碎纸屑的硝烟里,他们要去找没有爆的哑鞭炮。
那戴眼镜的汉奸再次举着扩音筒讲话。
胡义没有心思仔细去听那汉奸说的什么。
因为戏台上几支气灯被点燃,唱戏的迫不及待的敲响了锣鼓声。
戏台周围早被自带凳子的老百姓转了个结实。
看到几个黑衣人也围到戏台附近。
胡义跟旁边的李焕章打了眼色,两人抬腿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慢往大德兴饭庄方向而去。
县政府大门上的鞭炮硝烟还没散尽,在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电灯泡周围翻腾。
夜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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