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站起身来,看着大帐外边漆黑如墨的夜色,忽然看着嬴月露出来了一抹笑容。
“殿下是想要我去说服这些人不要人殉吗?”
嬴月有些迟疑起来。
“在场的诸位,还有谁比你这个前秦公主更加合适来做这件事情的吗?”
刘盈笑道:“反正你的身份,在我大汉来说,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老卒们有这样的想法,我去劝说,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是,你这位名副其实的大秦公主劝说的话,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可我现在已经已经不是什么秦国公主,而且秦国早就已经灭完了啊!”
“别推辞了,你就去吧!”臧儿笑道:“如果你去迟了,恐怕真的已经有人开始自杀,准备人殉了。”
臧儿忍不住催促起来。
刘盈便道:“靠山,你陪她一起过去。”
“喏!”靠山立刻用眼神示意嬴月,嬴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安澜坐了下来,端着小酒杯来看了一眼后,发现这是嬴月之前用过的,便觉得不舒服,伸手把刘盈之前喝过的玉石小酒杯调换了过来。
她仰头一饮而尽后,才继续说道:“殿下……”
“嗯?叫什么呢?”
刘盈立刻看向了安澜。
安澜只好道:“阿盈,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往北边走,我心里越发是发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你这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刘盈笑吟吟的给安澜斟酒,臧儿却一脸严肃的看着安澜:
“你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不知道。”安澜道:“可是,北边并没传来什么异常消息,大将军樊哙依旧统领十万大军,镇守秦长城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刘盈听着平时基本上没什么话可说的安澜,忽然说了这么多的话,心里居然也忍不住有些发毛。
“难不成,谷蠡王和月氏叛变了?他们已经和冒顿单于准备三分草原。
所谓的匈奴太子呼延长岁,只不过是一个弃子?
我们此番北上之后,立刻就会被匈奴人重兵合围?”
安澜诧异的看了一眼刘盈,然后摇头道:“我没这么说过。”
“那我明白了,这就单纯是你自己的问题。”
刘盈坐了下来,眯着眼看着安澜:“你在想,你应该怎么面对你父亲!”
“我……我父亲?”
安澜迟疑着。
刘盈点头道:“你父亲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不仅是太子的宫廷中的女官,更是太子亲随大统领。
这样的官职,在匈奴那边叫什么?”
“大当户,或者是其他的小王一级。”
安澜沉思着说道:“太子为左贤王,乃是未来的单于,太子的大统领,一般就是这样的官职!”
“而在未来,当太子变成了单于之后,太子的大统领,就会变成右贤王。
在匈奴之中,可谓是位高权重。”
刘盈眯眼笑到了起来:“这就是了啊,所以,你现在不知道,自己回到了匈奴以后,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你父亲。”
“不过啊,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想这么多,等到我们北边草原上以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是……你想要和你父亲来一次轰轰烈烈的认祖归宗么?”
安澜听完了这句话以后,整个人忽然又变得冷漠了起来。
“我最多去祭拜一下师父。”
“那你娘呢?”
刘盈随口问道:“我们都能把太子扶苏和蒙恬的坟墓修缮一下,将你母亲的坟冢修缮一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安澜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娘的尸骨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刘盈赶紧给安澜倒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安澜说道:“我从小就没人说过我娘,周围的人也没有人敢提一句。”
“唉……”刘盈忍不住道:“要不,我们去敲闷棍?”
“这样可不太好吧?”臧儿摇头道:“谷蠡王现在再怎么说,也是父皇册封的谷蠡单于,我们去敲闷棍……”
“没什么不可以的。”刘盈坏笑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知道要你想做,就可以做成了,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以后再说吧。”安澜道:“我先睡了,你们还不睡吗?”
她放下酒杯,走到了一边宽敞的床榻上,也不卸甲,直接就睡下了。
刘盈和臧儿互相看了看,臧儿朝着刘盈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过去安慰一下安澜。
刘盈略显无奈,这都是什么傻女人啊?
不争宠也就算了,哪里还有把自己往别的侧妃床上撵的?
“要不,我们到了北边以后,去把师父的坟修一下?”
刘盈靠在塌上,声音很小。
“不太好。”安澜道。
“为什么?”刘盈反问道。
“如果我们成功了,那自然很好,可是如果我们经略匈奴失败了以后。
师父的坟,可能会被人掘开。”
刘盈看着身披重凯,却依旧能够侧着躺着的安澜,这个时候,就已经谈不上什么优美的曲线美感了。
只有冰冷的钢铁美少女。
“我倒是觉得,我们这次,不会失败,也不可能失败。”
“打赢冒顿单于之后,也未必能够成功。”
安澜缓缓地坐立了起来,刘盈看着铁甲下她那一张素白的脸庞,忍不住摇头道:
“不是单纯的击败,而是从深层次的击败他!”
刘盈说道:“毁灭的,不仅仅是肉体,更在于精神。
为什么冒顿单于会说,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野草一样,收割了以后,来年的秋天,又回长出来的原因。
这就在于,有些事情没有从那个根本上解决。
战争是一定需要的手段,但是更可怕的手段在于对于精神层面的伤害,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安澜道:“或许有些道理……睡一觉,明天起来看,月儿究竟能不能劝说住那些准备自杀人殉的老秦人。”
说完这话后,安澜便安然的躺了下去。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她就已经进入到了睡眠中。
臧儿也打了一个哈欠,倒头便睡。
刘盈看了看宽敞的大帐,却没多少睡意。
刚刚北上,就已经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说明老秦人对于边地的威慑力,远远超过汉帝国。
白登山之战,汉军大胜而归。
可是,自己都已经亲自领兵到了这里以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是自己太仁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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