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婵断断续续地把在扬州的遭遇说给韩氏和夏初荧听。
她在扬州的时候听到恩平郡王在当地查案,便生了几分攀交的心思。无奈姨母家里也是平头小民,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接近堂堂的郡王。
后来她在扬州结交的一个小姐妹说州衙要选人去给恩平郡王弹曲,便偷偷去了。她在一众应征的姑娘当中容貌算是最出色的,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能选上。负责遴选的是位姓吴的公子,看了一圈,果然将她带到耳房里,只不过那里没有恩平郡王。那位吴姓公子要她抚琴,她战战兢兢地抚了一曲,没想到那公子兽性大发,强行将她推倒在了床上……事后还不准她报官,说他是吴皇后的内侄,胆敢说出去的话,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当时只想逃离扬州,但那吴公子派人看着她,后来又强行约见她几次,当然每次都会要她。渐渐地,他好像真的有些喜欢她了,说要接她去都城。她看那位吴公子出自皇后的母族,也是显赫之家,便有些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了。
哪里知道他一回都城,就音讯全无,好像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韩氏听完,又气又急,险些厥过去。她狠狠推了一下夏初婵的脑袋:“你这个死丫头也不想想,恩平郡王是什么人,你一个民女怎么可能随便见到!你当时怎么不说你三姐要嫁给宰相了?”
夏初婵又哭哭啼啼的:“我也不想的,我当时蒙了,被他强行要了身子。难道我还能去报官吗?”
“你小小年纪没了清白,传出去还怎么做人!”韩氏气得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娘,您就别怪我了。我也不知道……”她话没说完,忽然呕了一声。
“又怎么了?”韩氏皱眉问道。跟夏初婵一起离开的嬷嬷说:“姑娘最近没什么胃口,总是这样想吐。老身怀疑……”
韩氏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心中已经猜到了八成,但还是让身边的嬷嬷偷偷去将李大夫请过来了。
李大夫来了以后,韩氏和夏初荧走到门外。夏初荧道:“娘,这件事该怎么办?婵儿固然有错,但那姓吴的强污民女,还想不了了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三妹的夫君可是宰相,总能向吴家讨一个公道。我看不如索性让他娶了婵儿。”
韩氏闭眼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那吴家是皇后的母族,我们只是平民,他们会愿意娶婵儿为正妻?恐怕是妾就算好的了。你可别忘了,当年三丫头跟英国公世子也是没有结果的。而且这件事闹大了,毁的是婵儿的名声,你以为我们能将那姓吴的怎么样?他们皇亲国戚都是有特权的。”
“那难道就让婵儿吃哑巴亏?”
韩氏摆了摆手:“你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你哥哥和爹知道,实在太荒唐了,你姨母居然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夏初荧摸着肚子说道:“婵儿又不是姨母的亲生女儿,而且姨母自己膝下六个孩子,姨父还有两个小妾,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管婵儿。”
她们两个人正说着话,李大夫从屋里出来了,他面色凝重:“四姑娘有喜了,约摸两个多月。”他常年给夏家众人诊治,私交甚好,自然知道夏初婵还没嫁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未婚先孕,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夏家都得跟着蒙羞。
韩氏踉跄了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夫人要早作决断。但四姑娘年纪太小,我的建议是,这个孩子还得生下来,否则会毁了身子,以后将终生不孕。”李大夫叹了口气说道。
韩氏让嬷嬷送李大夫出府,也不想再去看夏初婵了,而是回到松华院的堂屋里坐着。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了,肚子一旦显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才是。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么大的事也拿不了主意,只能等着夏柏茂回来。
前院的堂屋里,夏老夫人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眼下到了她诵经的时间,她便先回北院了。夏柏盛看到韩氏久久没有回来,隐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找个借口跟夏谦回去松华院了。
崇明把顾行简叫出去,似乎是礼单上有东西不明白。
杜氏看到人都走了,便扶着杨嬷嬷起身道:“我让人把玉茗居收拾了一下,你们先去把东西放下,好好休息。我也回去换身衣服。”这是想让他们夫妻单独相处了。
夏初岚起身相送,杜氏道:“不用送。你在这里等相爷回来吧。”
等杜氏快走到门口了,夏初岚才想起问道:“对了娘,我想问您一件事。您跟爹可认识崇义公府的人?”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杜氏回头疑惑道:“崇义公府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那日崇义公夫人跑到相府来,说我跟她一个故人长得很像。我以为她要找的人,跟我们家有些渊源,所以问问您。”
杨嬷嬷一怔,杜氏微微笑道:“自然是不认识。这个崇义公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夏初岚点头道:“我知道了,娘慢走。”
等到杨嬷嬷和杜氏出了门,杨嬷嬷低声问道:“夫人,姑娘问的不会是哑娘吧?这个哑娘是不是跟崇义公府有什么关系?毕竟她跟姑娘的确是太像了。”
杜氏摇了摇头,似陷入了回忆里:“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会读书写字,而且那样的相貌气质,出身恐怕不凡。但她临终之时,托我们照顾岚儿,也始终不愿说她的过去,应该是再也不想与那些人有什么瓜葛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这些往事已经尘封。没想到还是让岚儿遇见了那些人……但除非到了不得不说的那一日,你我都必须三缄其口。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对岚儿不利。”
“老身晓得了。说起来有了三姑娘之后,夫人才怀上六公子,她是我们夏家的福星呢。”
杜氏点了点头:“我和老爷一直将岚儿视若己出,悉心培养,就是不想辜负哑娘的托付。”
“夫人,哑娘还留了一块玉佩给姑娘。姑娘会不会追查那块玉佩的来历?”
杜氏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很矛盾,我一面担心哑娘是被迫害才流落在外,一面又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若是她真的起疑去查,也是天意,我们不能阻止。”
杨嬷嬷点头应是。
夏初岚带顾行简回到玉茗居,顾行简上次只去了石麟院夏衍的住处,没来过她的闺房。玉茗居的堂屋跟普通人家的堂屋一样,十分有气势。顾行简笑道:“不愧是一家之主。”
侍女们看到夏初岚回来,都很高兴。但又害怕顾行简,只围在门外,不敢进来。夏初岚让思安出去给她们分利是钱,后来王三娘和几个掌柜也闻讯赶来,求见夏初岚。
顾行简起身道:“我去屋里等你。”
夏初岚点了点头,让思安送去茶点和茶水。
王三娘和几个掌柜见到夏初岚,都有说不完的话。夏初岚一嫁人,他们就像没有了主心骨,夏柏茂也不敢擅自拿主意,重大决策都要送信去临安,问夏初岚的意思。
负责茶生意的掌柜说道:“最近西北的茶市生意并不好。听说跟金国交界的地方,铜钱持续流失,当地的便钱务都取不出钱来。而如果要去当地做生意,我们商队需带着那么多铜钱,难保不会遇到打劫什么的。所以那边的生意,可能得停掉了。”
夏初岚正在翻阅账册,闻言抬头道:“金国骗取铜钱?”
“好像是的。他们用毛皮和米粮跟当地百姓低价换取手里的铜钱,您想想看,一贯可以交易十贯的东西,谁不趋之若鹜?当地有很多百姓存着铜钱,就为了跟金国的人交易,而不买当地市面上的东西。久而久之,铜钱就越来越少了。”
夏初岚想了想说:“长途运送大桩铜钱费时费力,的确不方便,停掉吧。先看看朝廷的对策再看何时重启那边的贸易。”
本朝时常闹钱荒,因为百姓强大的购买力和消费力,而海外诸蕃国因为宋钱制作精良,价值稳定,也争相谋取铜钱,加剧了钱荒。朝廷对此早就有对策,但严刑峻法还不足以杜绝铜钱外流。金人此举,算是在挑衅了。
那位掌柜退下去之后,负责广州港口贸易的账房又上前说:“前些日子,广州那边的主事来消息,雇佣的龟奴想要涨些工钱。”
那些龟奴色黑如墨,唇红齿白,发卷而黑,就是后世的黑人。是被各国的番商卖到这里为奴的,没什么地位。他们十分有力气,一个人能负重数百斤,多在港口卸货装货。
夏初岚道:“跟广州的主事说一下,善待他们。酌情涨些工钱吧。”
“是。”那个掌柜又退下去了。
午饭之前的时间,夏初岚都忙着与各位掌柜讨论生意上的事情,顾行简一个人被扔在屋中。他一边看书,一边等她,颇有几分了解她平日的心情了。
好不容易等她忙完回来,两个人还没说上话,思安便说午膳已经备好了,摆在老夫人的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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