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躺在软榻上,安心斋里头伺候的丫鬟仆妇,都在赵氏身边站着,等待着赵氏的吩咐。
看着赵氏想要起身,宋老爹赶忙走了过去,哄着赵氏又坐了下来。
“芸娘,这些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安心斋里养胎,哪里也不许去?”
“你和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一个孩子,你就不能好好地待在自己屋里,养养胎吗?”
宋老爹苦口婆心,劝着哄着,赵氏才肯躺在软榻上。
“老爷,袁管事和李家大姑娘那档子事情还没了结,锦儿这些日子总想着出去,我做为锦儿的娘亲,怎么着也得在一旁劝着她才行。要看着锦儿,不能叫她做出什么糊涂事出来才行。”
看着面前的宋老爹,赵氏借口宋锦的事,说了一通。
听赵氏这么说,宋老爹也不再言语,接过了丫鬟熬好的汤药,就要往赵氏嘴里喂去。
“芸娘呀!锦儿毕竟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这样总把她拘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
“再者锦儿是个聪明能干的,清楚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再操劳锦儿的这些事了。”
宋老爹话罢,吹了吹手中那碗褐色难闻的汤药,拿了汤匙,就要喂赵氏。
“锦儿年纪再大,毕竟从小是在府里长大的。在你我二人的呵护下长大的。我心疼她,比心疼谦行和芸儿还要多。”
赵氏说着,埋怨了面前的宋老爹一通。
“你又不是不清楚锦儿什么脾性,那个丫头,就爱多管闲事。更何况袁管事和李家大姑娘的那些事,还没了结,她还会继续上心的。”
赵氏说了这许多,看着面前的宋老爹,见他神色有些不大对劲,问了句。
“前两日晋宁伯夫妇入府,那晋宁伯单独把你叫到了书房去说话,他与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要纵着女儿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出来吗?”
宋老爹面上有些为难,放下手中的汤药,让李婆子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他这才开口道。
“晋宁伯的意思是,虽说李家大姑娘做的这件事太过荒唐,他也打骂过李家大姑娘了,可李家大姑娘听不进去,多次以死相逼。”
“他也是心疼女儿的,若是李家大姑娘真的喜欢,就让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还有袁管事的那妻子儿女老母,他也会着人妥善照顾的。”
“今日吏部侍郎有几个候选,他和主管此次考核的官员,有些相识,可以帮我。但前提是,必须说通了袁管事,叫袁管事顺顺利利地入赘了晋宁伯府。”
“那晋宁伯爷,不愧是北镇府司的副指挥使,没成想,倒是还有几分手段的。这么快就说服了我家老爷!”
赵氏这么说着,把手从宋老爹拉着她的手中,一下子抽了回来。
宋老爹知道自己这么做后,妻子儿女,肯定会看不起他。
不过他在这四品小官的位置上,苦苦熬了十年,当初和他一起做文书的小官,大多升迁了。
只有像宋老爹这样不会媚上逢迎之人,才继续坐在这四品小官的位置上,继续苦苦熬着。
“芸娘,我知道我答应晋宁伯后,你们会不高兴。可这件事连太子妃都不愿意插手进来管了,难不成你们还有其他法子?”
“让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往后过的可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宋老爹怎么说下去,赵氏面上,越发不悦起来。
“老爷,若是这事叫锦儿听了去,还不知道锦儿该怎么说你呢?袁管事的妻子儿女,老母,都是离不开袁管事的,若袁管事真的入赘了晋宁伯府,就是断了他们几日的活路。老爷呀,你真是糊涂!”
听着宋老爹这么说,赵氏心里的火气,被一下子激发起来。
宋老爹还想同赵氏再说几句,赵氏转过头去,不再瞧面前的宋老爹。
没有办法,宋老爹也只能先出了赵氏所在的安心斋。
看着宋老爹出去,赵氏特地嘱咐了李婆子,去送送宋老爹,并嘱咐他几句。
宋老爹刚出了安心斋,准备往着松鹤斋去的时候,李婆子就追了出来。
“老爷,夫人有几句话,叫老奴交代老爷的。夫人说老爷这么做,是会伤了锦儿和夫人的心的。不仅如此,若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那么袁管事一家老小,也活不下去了。夫人请老爷三思,三思而后行。”
宋老爹点了点头,就让李婆子回去复命了。
宋老爹去到松鹤斋的时候,宋老夫人正和着几个婆子,在屋里修剪着花房一早叫人送过来的山茶花。
“老夫人,老爷从夫人那边过来了。老奴瞧着,老爷面上不大高兴,像是在夫人屋里,碰了钉子。”
马婆子站在屋外,就这样禀了宋老夫人。
“老爷在夫人屋里碰了钉子?碰了什么钉子?可叫人去安心斋打听了,老爷和夫人在屋里说了些什么?”
宋老夫人嘴上说着,手上的功夫,却是一刻也没闲下来。
“老奴叫人去安心斋问了,去问的人还没有回来。要不要先请了老爷进来?老夫人当面问问老爷?”
宋老爹仍旧在屋外侯着,没得了宋老夫人的吩咐,便是马婆子,也不敢把宋老爹直接往屋里领。
“去请进来吧!我倒是要听听,他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的?”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就让马婆子出去,把宋老爹领了进来。
宋老爹跟着马婆子进了松鹤斋的花厅,宋老夫人还在侍弄着那几盆花房送过来的山茶。
“瞧着你一脸的不高兴,又听丫鬟们说,你在夫人那边碰了钉子,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那媳妇,又是给你碰什么钉子了?”
宋老夫人让宋老爹坐在竹椅上,马上就让人去送了茶水上来。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亲,还没过上多久,母亲就知道了。”
宋老爹面上反应淡淡,这么回道。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叫人去安心斋问了,那人还没有回来禀我。你先与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惹了你那媳妇生气的。”
宋老夫人一边和宋老爹这样说,一边又叮嘱了帮她一起修剪山茶花的婆子。
“其实这修剪,也和咱们做人一样!留着咱们想要的,对咱们有用的。祛除那些个咱们不想要的,对咱们无用的。”
宋老爹听着这话,也不知是宋老夫人特地说给他听的,还是宋老夫人说给旁人听的。
“母亲,前两日晋宁伯夫妇来了咱们府里,借口拜见母亲,实际上是想要和儿子商谈。让在咱们家铺子中做事的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之事。”
“晋宁伯单独和儿子说了,说晋宁吏部侍郎有个空缺,上头想要补人上去,儿子就在候选人之中。”
“他刚好又与主管此次官员考核的人相熟,若是我帮着他,让袁管事入赘了晋宁伯府,解了他们府中的担忧,他一定会帮着我,通过了这次考核,让儿子升做吏部侍郎的。”
听着宋老爹这么说,宋老夫人并未先回了他方才那些话。而是淡淡道。
“儿呀!你也做了十几年的文书了,你仔细想想,到底该不该走了那晋宁伯的路子,过了你这升迁。”
“不过是咱们帮着府里做事的一个小小管事罢了,入赘了晋宁伯府,对他也是好的。”
“不过你可知道,他可有妻可有子,家中父母可在?”
宋老爹也听出来了,宋老夫人方才的一番话中,其实有两个意思。
借着晋宁伯这个机会,能够升迁吏部侍郎,确实可行。
但若是利用别人做的这吏部侍郎,就不大可取了。
且那袁管事,也是有妻有子,又有老母需要奉养之人。
若袁管事真的入赘了晋宁伯府,那他的妻子儿女,老母,该怎么办?
见宋老爹半晌没有说话,宋老夫人怕他没有想清楚,想明白,又提醒了句。
“儿呀!听说锦儿为着那袁管事不入赘晋宁伯府的事,跟着芸儿特地入了宫,向太子妃求了情。”
“若是叫她知道,你这样一个爹爹,为着自己能够升迁吏部侍郎,就破坏拆散了一个家庭,害得别人妻离子散,你该如何自处?”
“这些事情,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若是想通了,也就想通了。若是还没想通,你想要怎么做,都随你。”
宋老夫人话音刚落,就冲着身旁的马婆子招了招手,示意马婆子请了宋老爹出去。
“老爷,老夫人叫老奴带老爷出去!还请老爷跟着老奴一道出去!”
马婆子说着,亲自带着宋老爹出了松鹤斋。
到了松鹤斋院外,马婆子又把方才宋老夫人话语中没有明说之事,告知了他。
“老夫人的意思,是希望老爷能够帮着袁管事,仅此而已。若是老爷不愿,老夫人也无话可说。”
马婆子是宋老夫人的心腹婆子,她传达的,向来就是宋老夫人的意思。
看着宋老爹出了松鹤斋,宋老夫人也停下来手中修剪花枝的动作。
“我这儿子呀!还没有我那媳妇想得通透。为我们家做事的管事,若真的抛妻弃子,入赘了晋宁伯府,若此事宣言出去,旁人会怎么看我们宋家?我们宋家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说的是,不过老奴已经提醒了老爷。老爷应该能想明白的。”马婆子回道。
“但愿吧!但愿我那儿子能够想明白!”
说着,宋老夫人派去安心斋打探消息的丫头就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喝上口茶水,就来了松鹤斋,把安心斋里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面前的宋老夫人。
“老夫人,夫人犯了胎气,今日胎动不止,疼得夫人让李妈妈去请了金大夫来。老爷担心夫人,就去了安心斋,在屋里和夫人没说几句,二人就起了争执。”
穿着粉衣的小丫鬟跪在宋老夫人面前,如实禀道。
听着赵氏犯了胎气,宋老夫人的面上,也有些不高兴。
“怎么好端端地,夫人就犯了胎气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是干什么吃的?金大夫看过之后如何说,夫人的身子,可要紧?”
宋老夫人说着,面上满是不高兴。
见老夫人问得急,小丫鬟提了一口气上来,马上回禀道。
“老夫人,夫人的身子已经稳下来了。金大夫说夫人之所以犯了胎气,和这些日子为姑娘的事情,着急上火所致。好在姑娘听了夫人的话,这两日一直待在屋里,并未出门!还请老夫人放心。”
原来是怎么一回事。听着小丫鬟这样解释,宋老夫人才肯放心。
不过又担心起了宋锦来。
“马妈妈,叫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拿去翠微居,看看锦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