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与扬州府毗邻。
两府交界的群山深处。
丛林茂密,遮蔽天光。
雾气氤氲,如潮浪般流泻的山谷内。
谷内宽敞,还有着人为平整的痕迹,一排排屋舍俨然,其中人影绰绰,往来如织。
一眼望下去,也不知有几百几千人,各个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走动的人群中不少人精光内蕴,显然有着不俗的武学修为。
山谷深处,一座巨大的石洞开凿于山腹内。
洞中宛然如宫殿,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披坚执锐的甲士目光如鹰,扫视四方。
一盏盏灯火亮起,照耀得整座山洞如同白昼。
光亮朝内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通道,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在山腹中修建出这样一座殿堂。
极深处一座密闭的石室内。
一个面容如刀削斧凿般深刻的中年男子盘膝而坐,双眸闭合,周身沸腾起火红的雾气。
哗啦!哗啦啦!
中年男子躯壳内一阵阵宛如急流般的声音传出,起先还如清泉小溪,转眼间已化成大河奔腾,好似江海翻滚,滔浪袭卷长空。
极致的高温下,中年男子一身衣衫瞬间起火,燃烧殆尽,而他赤袒的肌体上,一滴滴鲜血渗出,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瑰丽珍珠。
一与空气交汇,立即化生成一缕缕雾气弥散。
中年男子健硕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好似浑身血液都被蒸发殆尽,体表皱巴巴的肌肤上像是有着一条条蜈蚣钻来钻去,以至于他面部表情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忽然之间,中年男子厉啸一声,石室嗡鸣颤动,他飘身而起,在室内脚踩奇异步法,高声念诵:“太上老君,普在万方。道无不应,三界六合。顺之者昌,逆之者凶。”
“敕命一到,雷霆随行。弟子有难,幸愿汝偕。逢凶化吉,化殃为祥,急急如律令!”
咒诀诵毕,原本昏暗的石室内陡然清光大盛,虚空之中似有道音回应,丝丝缕缕的气机垂降而下,蓦地化成一尊身穿五彩云衣,足踏八卦,形貌古拙沧桑的道人。
道人颔首微笑,徐徐朝着中年男子迈进,面上容貌不断变化,直到与中年男子一般无二时,骤然融入他躯壳之内。
下一刻。
中年男子皮包骨头一样的躯体内再次传出流水声,仿佛一口原本枯竭的泉眼又得到了新的源头灌入。
他的肌肤,骨骼上焕发着莹莹白光,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滴答!
从心脏部位开始,一滴金色液体成型,缓缓朝着周身器官、躯体扩散,形成一条条流动的金色线条。
“换血!换血!”
中年男子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吼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石室震动不止,“轰隆”一声爆响,封锁的石门破碎为成百上千碎片。
在听到这雷霆般的声响后,几道身影从洞中各个方向赶来,单膝跪拜:“恭迎师尊出关。”
石室内红雾环绕中,传出沙哑的嗓音:“替为师准备一套衣服。”
“是!”
半晌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衫的中年男子来到洞中一间大厅内,瞧着几个面露期待的徒弟。
这中年男子正是大道会五大魁首之一,方大通。
他的大徒弟郝元驹今年已经三十有三,素来行事稳重,眼下却是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是成功了?”
方大通背负着双手,目光与厅中烛火相映,淡淡道:“算是吧。”
闻言,郝元驹等几个弟子皆是大喜,异口同声道:“恭喜师父蜕去凡血,换血成功,自此迈入一品绝顶之列!”
方大通却是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还是郝元驹小心翼翼的询问:“师父,您武功大进,为何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应该高兴吗?”方大通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换血而已,若是《红莲那落迦经》传承完整的话,早在五年前,我怕是就能做到这一步了,如今不但晚了五年,而且……”
方大通说到这里,心中就升起强烈的不甘。
他虽然今日换血成功,跻身一品之境,可却是在最后危机关头以请神咒达成的。
若非借用了‘神灵’的力量,他恐怕已经油尽灯枯而死。
但是人与人之间尚且是有借有还,何况是向‘神灵’借力。
不还的话,必有灾殃。
即使还了,也同样会留下隐患。
郝元驹愈发敬畏起来。
传承完整,五年前就能成就一品?
岂不是说就他现在这个年纪?
两人虽为师徒关系,实则方大通也就比郝元驹大了五六岁而已。
三十三岁成就一品,这是郝元驹无法想象的天赋,他现在也不过开脉之境而已。
“师父,有件事要与您汇报,胡师叔前番寻到了那位前夏皇族嫡脉的踪迹,带了一批人前往迎接……”
郝元驹恭声说道。
“哦!就是那个‘阎罗王’吗?好大的名头!”方大通轻笑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讥削。
他是在半月前闭关,当时裴远钉杀德隆的消息已经广传江湖。
方大通身为大道会魁首,消息灵通,自然不会不知。
郝元驹小声道:“师父,按胡师叔透露的意思,却是要迎那‘王永年’入大道会,让我等众人奉其为主。”
“方某这一生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拜过红莲祖师,除此之外,再无何人何物值得我一拜,何况区区一个毛头小子?胡元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方大通嗤笑一声,缓缓在厅中高处坐下,说道:“我大道会虽以驱逐鞑虏,恢复炎夏为理念,但恢复的是天下万民之夏,而非白家一姓一族之夏。”
“獠人固然可恨,但炎夏之末,贪官污吏横行,藩王鱼肉百姓,万民不堪暴政,由是揭竿而起,白氏皇族失了江山可谓是自食恶果,唯一可恼的是被獠人趁机捡了便宜……”
“但我中原正统为异族占据,白氏难辞其咎,我等不追究其罪过已算宽宏大量,有何颜面敢高居我等之上?”
郝元驹道:“那师父,要不要先下手除掉……”
“不!”方大通摇了摇头,断然道:“胡元忠既然要带他来,那就让他来,炎夏五百年江山,即使亡了六十年,到底还是有不少人念叨着,胡元忠自诩出家之人,不也同样对炎夏念念不忘?”
“可见这面旗子,虽然又破又旧,到底还是有点用处!”
方大通眸光幽深,淡淡说道:“不过这人敢以一人追杀粘杆侍卫百里,钉杀于城头,更放话入京刺王杀驾,可见是个桀骜不驯之辈,纵然要用他的名,也得先将他的骨头敲碎了,不然怎肯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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