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尴尬不已,悄悄瞪了进宝一眼,小家伙一脸委屈,“娘亲不是不让进宝撒谎的吗?”
“怎么回事?”老太太冷着脸望向小柳氏。
小柳氏绞了绞帕子,低下头如实道:“才刚把婉姐姐他们接进来,飞雪院的绿玉就来了,不知说了什么,少爷只跟我知会了一声,说那边有事,便急匆匆去了。”
老太太脸色更难看,一把将茶盏重重磕在樟木圆几上,“去把文姨娘叫来!”
立即有婆子打了帘子出去,不多会儿就把文姨娘领了过来。
进门后,文姨娘小心翼翼给上首的人行礼,“请老太太的安,郡主大安。”
当着温婉的面,老太太不好暴露文姨娘是陆晏彬亲娘的事实,只怒道:“苏氏去了宿州,如今你也算是世子后院唯一的主子了,底下的姬妾们,安分的不安分的,按说都该你管着,飞雪院那位是怎么回事儿?大过年的也不消停,没个老爷们儿过去,她不能好了是吧?”
文姨娘心下一沉。
她不知道飞雪院的绿玉半道上把陆晏彬截走的事,但猜也猜得出来,想必是那位又不好了,丫鬟们六神无主之下,也不分场合就把陆晏彬给请了过去。
苏黛自打小产之后就落下病根,下红之症总不见好。
陆晏彬本来就疼她,三天两头,房里有什么好的补的,全都往飞雪院送,若非上头还有世子爷和老太太压着,他只巴不得本人都住到飞雪院去。
平时也就算了,今儿大过年的,来的又是老太太失散多年的宝贝孙女孙女婿,陆晏彬撂下客人就去陪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难怪老太太会动怒。
文姨娘无话可说,不管是陆晏彬的不懂事,还是飞雪院那边的没眼色,全都只能怨她没管教好,缓缓跪在地上,文姨娘道:“都是婢妾管教不利,还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罚什么罚,你赶紧的把人请到前厅去陪客人才是正经!”
“是。”文姨娘起身,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之后朝着飞雪院去。
才刚到院门外,就碰到陆晏彬出来。
陆晏彬见到她,讶异地张了张嘴,“阿娘。”
文姨娘皱眉,“不是让你去接待你堂姐,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晏彬道:“绿玉说,黛儿先前疼得昏了过去,我来看看。”
文姨娘怒道:“她不爽利自有下人们会照看着,再不济,让人去请府医便是了,用得着你撂下贵客跑到内院来凑趣?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阿娘这话怎么尖酸刻薄的?”陆晏彬不满道,“黛儿位份再卑微,那也是条人命,您为人母,当知失去孩儿的苦痛,自打没了那孩子,她终日忧郁,身子骨老是不见好,每日都得用药吊着,我来看她,也是为了陆家的子嗣着想,怎么就有错了?”
文姨娘面上的怒色不减反增,“老太太如今正在动怒,你有理,你跟她说去。”
陆晏彬脸色变了又变,“我都说了去去就来,老太太怎么会知道?准是那个毒妇去告状!”
他说完,都不等文姨娘反应,便气势汹汹地朝着老太太院里去。
先前气氛太过僵硬,温婉为了缓和一下,让周奶娘把柒宝抱来,小奶娃伸出胖胳膊,想去抓温婉脑袋上的步摇流苏,惹得老太太一阵阵发笑。
不多会儿,就见陆晏彬阴着脸进门。
老太太见到他,面上划过几分不悦,“怎么这个样子来,谁招你惹你了不成?”
陆晏彬马上转怒为笑,拱手给老太太行礼,“先前有要紧事离开,孙儿是怕待客不周,自己跟自己置气呢,这不,一完事儿就特地来老太太跟前赔不是了,还望老太太和好姐姐能看在大过年的份上给个面儿,不跟我一般计较。”
老太太没说话,只看向温婉。
温婉真觉得没什么,“你有事就去忙,三郎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能体谅的。”
温婉都这么说了,老太太自然不好再责怪他。
陆晏彬千恩万谢一番,提出告辞,转过身的时候,眼神顿时冷下来,刀子似的剜在小柳氏身上。
小柳氏只觉得脑袋一晕,随即便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陆晏彬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
老太太没坐多会儿就乏了,让小柳氏招呼着,小柳氏便拉温婉去她房里说话。
进门后,小柳氏先把昨儿就准备好的大红包给进宝,进宝拿着红包,什么好吃的都不想吃了,小脸上喜滋滋的。
温婉让玲珑带他出去玩,这才随着小柳氏在榻上坐下。
马上有丫鬟进来,奉茶的奉茶,添炭的添炭,屋里一下子暖和起来。
小柳氏说:“席面还有一会儿才开,厨房那边做了不少姐姐爱吃的菜,一会儿可要赏脸多吃些。”
温婉失笑,“你还真让人做了啊?”
“那当然。”小柳氏弯了弯眉眼,“要是不让人做,昨儿在宫宴上我又何必费力打听?”
“那好。”温婉点点头:“我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你们家厨子的手艺。”
俩人说话间,听到外面有个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凭她以前再是多大的千金小姐,如今没落了,沦落到给人为妾的田地,她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成天这也要好的,那也要好的,连这边的人都敢惦记,她还想上天不成?”
紧跟着便有丫鬟们劝阻的声音传进来。
“刘妈妈,您这又是喝了多少?快些回去歇着吧,今儿府上客人多,要让世子爷知道了,哪还能有你的好?”
被唤作“刘妈妈”的婆子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声音才慢慢消失不见。
温婉疑惑地看向小柳氏,“方才那人是谁?”
小柳氏无奈道:“是我院里的妈妈,想来趁着大过年的喝了些马尿,胡说八道呢,别往心里去。”
说着,小柳氏招手唤来外面那俩丫鬟,吩咐道:“别让那老货出去乱嚼,送回去打嘴,关她一天,明儿再放出来。”
见丫鬟要走,小柳氏又道:“警告她,下次再敢胡吣,我就不是扣她月钱那么简单了,直接打板子发卖出去!”
这般处罚,看似公平板正,可温婉总觉得,小柳氏存了几分故意的心思在里头。
她回忆着方才婆子的那番话,听着像是妾欺负到头上来了。
虽说是祖父家,但温婉与他们相认的时日尚短,对这边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说陆平舟十分宠爱他那位妾室,当初彬哥儿和荞姐儿的婚事上,苏仪这个正经母亲都没能插手,全是文姨娘经手的。
陆平舟在温婉心里,是个十分理智的人。
按说在这种大家族中,从来都是东风压倒西风,若是西风反过来压倒了东风,别说家族内部不允许,就是外面也会传得很难听。
温婉感觉有事,却不好直接问,只得拐着弯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小柳氏笑着,“我能有什么烦心的,还不就是内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小柳氏不肯说,她的丫鬟红香却是听不下去了,愤愤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们少爷有位姨娘,是从苏家来的,自打过门就当宝贝疙瘩似的疼着宠着,为了那个女人,我们少爷当少奶奶不存在似的,一个月也不见得来少奶奶院儿里几回,偏老太太那边又催着他们要子嗣催得紧,想着怕是少奶奶的问题,医婆都给她换好几个了,我们少奶奶能怎么说?还不是什么苦都往肚里吞,奴婢瞧着都快憋屈死了。先前那个刘妈妈,是我们奶奶的陪房,以前在家学过些药理,懂得妇人的带下之症,少爷知道后,死活非要让她去伺候那位,刘妈妈也是被逼急了才会趁着醉酒在外面发疯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