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月侧过脑袋,目光定格在温婉面上,久久不语。
温婉另一只手拨了拨她的额发,“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在这儿呢!”
“温婉,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前些年对他不够信任,不够称职,没有尽到妻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老天爷看我不顺眼,要夺走我和他的第二个孩子?”
不等温婉开口,她又兀自低喃,“引产出来的时候,她们都不让我看,我还是看了,是个儿子,我能想象得到他要是长大,一定很像七爷。”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哽咽起来,“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府医和外面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没事的,为什么会这样?”
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温婉只能宽慰她,“胎儿身上的一些问题,太医诊脉是看不出来的,孩子已经没了,你要保重身体。”
“保重?”林潇月自嘲地笑了一声,“那支签上的预示已经灵验了一条,我不知道等七爷出事的消息再传来,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温婉问:“如果你都撑不下去,那阿暖怎么办?”
林潇月抿着唇角,被温婉握住的那只手明显蜷缩了一下。
“你没了儿子,心里难受我能理解,可你不能因为儿子就置闺女于不顾,她再不金贵,也是你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你就舍得让她没爹没娘?”
温婉话音才落,林潇月原本干涩的眼角就有热泪滚出,顺着鬓角落到软枕上。
温婉将她的手塞回锦被,“你以为自己的天塌了,殊不知,你也是别人的天,天塌下来的滋味儿,你自己尝就够了,没必要再让两岁的闺女感同身受。”
见林潇月只是哭,温婉拔高音调,“听明白没?”
林潇月没回她,默默背过身去,因为抽泣,肩膀有细微的抖动,温婉能感觉出,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痛快,可温婉作为蜜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沉下去,只能不停地刺激她,让她尽快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
弯腰给林潇月盖好被子,温婉抬步走出门外。
金枝和其他几个丫鬟都还在,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
温婉见状,把她们叫进来。
屋里烧了地龙,又有火盆,很快让几人僵硬的身躯回暖。
金枝关心女主人的状况,开口问温婉:“七奶奶怎么样了?”
“刚出事儿,心情不太好,你们进去伺候的时候尽量别说话影响她。”
金枝点头说知道了。
温婉想到林潇月之前的话,侧眸看向金枝,“除了府医,你们还请外面的大夫来看过?”
“是七奶奶让请的。”金枝据实回答,“奶奶前些日子老说肚子不舒服,请了府医又看不出端倪,她怀疑府医有问题,就让奴婢悄悄去请了广仁堂的大夫来瞧,还是没瞧出病症来。”
“那引产的时候呢?”温婉追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金枝低下头去,小声道:“奴婢们都不敢看,七奶奶匆匆看过一眼之后就让稳婆处理了。”
想到什么,金枝忽然紧张地看向温婉,“宋夫人,您是不是怀疑有人对我们奶奶下黑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温婉颔首,“也有可能,是胎儿患有某种光从脉相上查探不出来的病症。”
“奴婢们照着七爷临走时的嘱咐,给七奶奶进食之前都会先用银针试毒。”金枝仔细回忆着,“如果是下毒,可能性太小了,可如果是夫人说的那样,就真是没办法的。”
一面说,金枝一面朝着里屋方向瞟了瞟,“上次夫人来过之后,七奶奶看得挺开,每日里跟奴婢们说说笑笑,没再想着签文的事儿,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的,谁能想到……哎,到底还是它福薄。”
温婉四下扫了眼,似乎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看到阿暖。
“小姐呢?”
金枝回过神,“之前准备引产的时候,奴婢趁她睡着,把人抱去隔壁房间了,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睡。”
“七奶奶这几日心里不痛快,恐怕无暇顾及她,你们行事仔细些,要照顾好小姐。”温婉嘱咐。
几个丫鬟点头应下。
瞧着夜色已深,温婉让她们都回房睡觉,自己去了里屋。
林潇月没睡着,听到声音,翻个身抬眼看来。
温婉望着她,“哭够没?”
林潇月这会儿完全没心思跟她说笑玩闹,“温婉,我求你个事儿。”
温婉坐下来,都没等林潇月开口,自己就先道:“如果是求我帮你把阿暖带回去照顾一段日子,我是不会答应的。”
被猜中心思,林潇月并不觉得讶异,温婉只是学东西慢,心思向来聪颖通透。
她看向她,“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我会尽量满足。”
温婉语气里有不满,“你闺女是个大包袱,我才不接。”
林潇月被气到,狠狠瞪着她,“你说谁是包袱?”
“不是包袱,那你别甩给我啊,有本事自己带,两岁的孩子带起来有多麻烦你不知道?”
见对方态度强硬,林潇月不得不服软,“我就是让她过去待几天而已。”
“别说几天,一天都不行。”温婉坚决不松口。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样子,不行吗?”
“那你就振作起来,让她知道你只是暂时生病,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要她了。”
林潇月深深皱眉,“我发现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呢?”
“我同情你,谁来同情我啊?”温婉说:“让她过去很简单,反正我多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可是你呢?没了闺女在身边吵着闹着分散注意力,万一钻了牛角尖一个想不通非要往棺材里钻,到时候她哭着喊着让我赔她一个娘,你让我怎么办?”
林潇月无语,“什么都能让你想到前头堵着我,不去给人说书讲故事你真是可惜了。”
“反正帮你带孩子这事儿,你给多少银子我都不干。”
林潇月胸口快速地起伏着,“我还给你银子?不削你就算不错了!”
说着,伸手抄起床上的枕头直接朝温婉扔来。
她刚小产,手上没什么力道,温婉很轻易就把枕头接住,然后给她放回去,“您哪,就好生歇着吧,等天亮了闺女来找,可千万别把戏给演砸了。”
林潇月趁势抓住她手腕,“一天,就一天成不?我刚没了儿子,你总得让我喘口气儿吧?”
见温婉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她又说:“大不了,我再给你送两筐温暖。”
温婉:“你真把我们家当成要饭的了?两筐怎么够,至少得四筐。”
林潇月:“……”
……
怕这时候把睡着的阿暖抱回自己家她醒来会哭闹,温婉打算在都督府等到天亮。
与林潇月谈妥之后,她想到还坐在前厅的宋巍。
让丫鬟带路,温婉很快来到前院。
宋巍还没走,坐在里头跟他们家的管事说话。
见到温婉过来,两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宋巍将视线转到她身上,轻声询问,“怎么样了?”
一两句话温婉解释不清楚,只是跟他说:“我恐怕得天亮才能走,相公明儿还得上衙,就不必陪我了,先回去歇着吧。”
宋巍不清楚里头的情况,不过听温婉这么说来,应该不容乐观,他没有答应离开,“我陪你等。”
“可我怕你明天没精神。”
这时,刘管事忽然道:“宋大人宋娘子因为我家夫人的事儿深夜赶来,是我们做下人的招待不周,这就去给二位安排客房歇息,明日一早,小的再让车夫送宋大人直接去翰林院。”
温婉没意见,看向男人。
宋巍摇头,“那我还是回去吧。”
都督府男主人不在,他和温婉又是因为女主人小产而来,若是就此歇在他们家,即便外人不说,宋巍也过不了自己这关,索性,他选择回家。
温婉多少能理解宋巍的顾虑。
小产本就是妇人的事儿,她作为林潇月的蜜友,留下来陪着再正常不过,宋巍留下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撑了伞亲自送男人出门,温婉站在都督府大门外,隔着纷纷扬扬的雪瓣跟他说话,“路上当心些,到家就别喝茶了,赶紧睡觉,听到没?”
被当成小孩子叮嘱,宋巍掩不住唇边笑痕,放下帘子的同时,低柔的嗓音穿透冷空气,“回去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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