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恩断义绝
谢五郎语气淡淡的嗯一声,极为冷淡,并不热络。
江泠月脸上的笑容淡去,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不过十四岁,比她要高一个头还多,一身黑色的袍子衬得他的身形清瘦单薄。
一如最初相见时,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坐在白云观后山珍珠湖,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四处一片皑皑白雪,他几乎与那白融为一体。
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将冰面凿出一个洞,钓上两条鱼抛到岸上,就地架起火堆烤鱼。
江泠月见他双手冻得通红,遣人给他送来一件斗篷。
谢五郎抬眸望来,他的脸冷白如雪,眼珠极亮极黑。倒是没有客气,扯过斗篷铺在地上,火堆在烤鱼,而他双手枕在脑后睡觉。
江泠月当时便惊呆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傻子,便着人过去给他盯着鱼。
一个小孩儿罢了。
那时他十一岁,而她十六岁。
“你去找祖父吧,他在书房等你。”江泠月从婢女手里取来食盒,递给谢五郎:“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烤鱼和烤茄子。”
谢五郎垂眼望着江泠月手里的红漆食盒,“鱼吃腻了。”
“谢公子,小姐特地把鱼刺给剔出来,她亲自烤的鱼。”春蕊忍不住多嘴道。
谢五郎低垂着眉,眼底不带多余的情绪,望着她嫩白的手,食指有几点刺目的红,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是抬步越过江泠月:“让姐姐费心了。”
江泠月脸色微微发白,怔怔地望着谢五郎的背影。
春蕊气红了眼睛:“小姐,他当真不知好歹!您念着当年之约,下次再见,亲手为他烤鱼。结果他一去不回,只怕是随口一说,早就忘了这一回事。您……”
“住口!”江泠月收紧手里的食盒,压下心底的酸涩:“鱼冷了,不好吃,他向来挑剔。”
春蕊看着江泠月强颜欢笑的模样,特别的心疼。
江泠月自小便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精细着娇养大。为这一诺,即便谢五郎失约,她依旧回府学做烤鱼,每个月都要做上一两回,担心哪次再见到谢五郎的时候,她烤的鱼不好吃。
可如今那个人却是不领情。
“春蕊,你吩咐厨房,备几样点心送去书房。”江泠月望着空荡荡的小径,轻声说道:“泡一盅红茶。”
“小姐……”春蕊见江泠月脸色不太好,不敢忤逆,不情不愿的去厨房。
谢五郎站在转角处,停留片刻,回头望向江泠月,春蕊小跑着走了,她放下手里的食盒,缓缓转身离开。
他紧抿着薄唇,收回视线,去了书房。
江帝师久等谢五郎,见到他敲门进来,心情不佳的模样,冷哼一声:“不用摆脸色,今日不逮着你下棋。”指着对面一张椅子,示意谢五郎坐下:“你这臭小子,当真是一副冷心肠,当初老夫要你拜师,你不愿意。将你引荐到国子监,你不辞而别。进京好几个月,未曾去白云观拜访老夫,有事想求,倒殷勤的很。”
谢五郎没有说话,任由江帝师说起过往待他如何,他如何薄情寡义。
江帝师说的口干舌燥,端起一杯茶饮一口:“我今日再问你,可要拜入老夫门下,尊我一声师父?”
谢五郎冷嗤:“你棋都下不过我,还想我认你做师父?”
江帝师瞪他,不快道:“那你今日为何事而来?”
“我饿了。”谢五郎一手支着头,“来蹭饭。”
江帝师气得够呛,“饿死你得了!免得成日里气我。”话虽然这么说,却是吩咐小厮去厨房弄吃的。
“不用去厨房,我让人备了食物,食盒搁在来的路上。”谢五郎望着身子骨硬朗的江帝师,开口解释道:“当年有事,来不及道别。”
“若皇上没有出事,你是不是打算不去见我?”江帝师是真的喜欢谢五郎,惜才,可惜性情多变,没有个定性,“我调出你的考卷,文章做得不错,学问没有退步。月儿告诉我你进京,我还不信,你当初说自由散漫惯了,不喜受到拘束,不愿进国子监。”
正是因为后来谢五郎自个去了国子监,江帝师又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没派人请他去白云观。
谢五郎眼睫颤动,随口说道:“听说您不愿见客,便没有去叨扰您清修。您心系江山社稷,朝廷动荡,我给您捎句话。”
江帝师半个字都不信。
小厮敲门进来,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烤鱼和烤茄子。
江帝师眯起眼睛:“月儿做的?”他摸一下胡子,有些吃味道:“你看你姐姐对你多好?知道你会来,亲自给你下厨。我想吃她做的饭,还得看她的心情。”
谢五郎沉默,握着筷子,将冷了的鱼,吃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姐弟俩关系好,待会去见见月儿,她十二月要远嫁出京,今后恐怕见不到。”江帝师搬出棋盘,“吃饱了,咱们对弈几局。”
谢五郎嘴里的茄子变得没滋没味,一口接连一口吃了,捧着一杯红茶喝了,与江帝师一连下七局。棋局上运筹帷幄,杀伐果决,心底积压的情绪全都发泄在棋局上。
江帝师只赢了一局,却过足了瘾,看着面色凛冽的谢五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叮嘱道:“朝廷中的事情,你莫要参与进来。”
谢五郎将棋子放下,低声说道:“我们已经身在局中,除了赢,没有退路。”他放下棋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改日再来拜访您。”
江帝师见他不提江泠月,点了点头,让小厮送他出府。
谢五郎离开书房,老管家叹息道:“看来当初小公子是与小姐闹翻了,这才不辞而别,到现在关系还僵着。”
江帝师摇了摇头,小辈的事情管不着。
望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只怕这小子来江府,不是为了见他。
谢五郎走出前院的一瞬间,脚步停顿住,扭头看向去往后院的月亮门。
小厮问:“小姐在后院,您要见吗?”
“不用了。”谢五郎转过头来,刚刚迈开步子,便听到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脚步一顿,随即加快步伐,江泠月气恼的声音传来:“谢归之,这般不愿见我,是打算与我恩断义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