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注意保密!”
韩端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技术流传出去,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他没有向其它国家传播科学技术的爱好,也不想对世界科学技术的发展作什么贡献。
先进的技术,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象前朝历史上那样,主动传播科学技术,最后却将弱邻养成虎狼,反受其害。
最典型的就是倭国和吐蕃。
隋唐时期,倭国向中国大量派出遣唐使、留学生,学习中国的制瓷、纺织、造纸、冶炼、种植等先进技术,隋唐政府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沾沾自喜地主动传授,最终贻害无穷。
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实行和亲政策,将文成公主下嫁吐蕃松赞干布,并陪嫁了大量的先进生产技术、医学、文化书籍,以及各种适合高原种植的农作物种子及各类工匠和农民。
此后,唐朝又陆续给吐蕃送去了大量擅长冶铁、养蚕、造纸、酿酒、建造水利设施的工匠,以及擅长刺绣、纺织技术的绣女。
有了唐朝不遗余力的帮助,吐蕃迅速成长起来,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蛮荒部落统一成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吐蕃最巅峰时辖地东至关中,西到帕米尔高原,北至天山,南至印度恒河流域,兵锋更是远及中亚和印度,而且还一度攻进了唐朝都城长安。
吐蕃的入侵让唐朝永久失去了西域和北庭,但深究起来,若无唐朝向其传播的文化技术,吐蕃又岂能发展到如此强大的地步?
自作自受,莫过于此。
“这个我明白,我会安排亲信之人去管理作坊。”孔合也觉得保密是理所当然。
朝廷不注重技术保密,民间却能将独门技术保密到失传,所以韩端提醒了一句之后,便不再提及此事,他相信孔合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至于禁止技术向国外传播,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一统天下之后再说也不迟。
接下来翁婿二人说起了目前的战事。
“三路来犯陈军虽已被奸灭两路,但黄法氍水师封锁大江,隔绝南北,阻滞货物来往,其害非小,伯正可有想过要如何解决此事?”
陈国水师封锁长江,使得江东生产出来的粮食物资不能北运,货物不能流通,虽然时间还不长,但已经给吴地各郡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也难怪孔合会向韩端提起此事。
“水战无非是比拼船舰兵卒,我军二者皆不敌陈军,若想胜之,只有将其引到陆地步战,但黄法氍老奸巨猾,有很大可能不会中计弃船登岸。”
对于黄法氍麾下的水军,韩端已经想过多种办法,最稳妥的,就是在京口严防死守,和周军在沌口一样耗到对方撑不下去。
其次便是招降,不是招降黄法氍,而是想方设法招降他麾下的将领和士卒,尽量削弱对方实力,等到主客易势之后,便可以发动最后一击。
陈军水军大多来自江东三吴之地,招降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前些时日他就已经吩咐卜僧念开始实行了。
除了这两个办法之外,还有一个法子见效最快,那就是攻打陈国都城建康,围魏救赵。
只要韩家军攻打建康,陈顼必定会令黄法氍水军回援,如此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我觉得用第三条计策最好,见效最快。就算一时之间不能攻下建康,在那儿和陈军比消耗,也比黄法氍封了我们的运河水道强。”
“况且黄法氍驻兵于江心洲,不但京口要时时小心防备,就连广陵那边也不能放松,时日一长,极易被他抓到可趁之机,还不如直接将他引走。”
听孔合这么一说,韩端便沉吟起来。
他本来的打算,是倾向于第二条计策,慢慢招降黄法氍麾下水军将士,将其收为己用,如此灭陈之后,方才有足够的水上力量还抵御周军。
孔合却道:“攻打建康,逼黄法氍回师京都,并不影响施行招降之策。”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边打边招降,说不定兵临城下,招降还要容易得多。
但韩端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下令召集卜僧念等将领回到山阴,共同商议此事。
如今的他已经不比以前,家大业大,如此重大的决策,自然是要集思广益。
走舸将命令送到京口,只过了两日,卜僧念便和蒋发、韦旋一起赶到山阴,韩端将破陈军三策一说,仔细衡量之后,便都觉得第三策为上。
统一意见之后,接下来便是制定作战计划。
如此大规模的战役,牵涉到方方面面,情报、粮草、行军、驻地等等,都要有详细的计划,否则,极有可能因为一个细小的疏忽,便造成一场战斗的失败。
韩端和卜僧念等将领,以及中军参军周圭等人一起,忙着制定和完善作战计划,暂驻于山阴的士卒们也没有闲着,而是参与到了忙碌的秋收之中。
而各郡新收的粮草,也陆续从运河往破岗渎转运,作好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九月十二日,誓师过后,马三兴率两万前军先行出发,韩端亲率中军四万紧随其后,韩家军十万大军越过破岗渎,随时准备直扑秦淮河。
……………………
“听说了吗?韩家军要发兵攻打建康了!”
韩家军前军还没到破岗渎,消息便已经传到了都中,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韩端取三吴之后,便断绝了运往建康的物资供应,如今城内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三千钱一石,而且还供不应求。
这么高的粮价,中产之家还能够勉强承受,但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因此在得知韩家军即将攻打建康的消息之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反倒是如释重负。
无论谁胜谁败,只要熬过这段时日,便能重新恢复供应,日子就还能过得下去。
而且他们对韩家军在淮南和三吴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一无所知,土断均田,士绅一体纳粮,这些都是有利于老百姓的举措,若真是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还是一桩好事情。
所以,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出来的竟然是无比期待。
而朝廷上下得到这个消息,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心情。
“韩贼来攻,诸卿可有退兵良策?”
宫城太极殿内,皇帝陈顼身着黄色宽衣,头戴白纱卷荷冠,高坐于胡床之上。
他面色腊黄,双眼红肿,声音也是略微有些嘶哑。
才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却如同六旬老翁一般苍老。
淳于量、章昭达先后战败,并且全军覆没,孔奂潜入山阴,却落得个身首异处,黄法氍攻京口旬月不得寸进,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已经令得陈顼心力憔悴。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快得令他心生惶恐。
亡国之君的下场,只要稍微一想,便让他感觉全身发麻。
但他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而堂下众大臣此刻心中的惊恐,也比陈顼好不了多少,他们一个个垂首弯腰地立在那儿,却根本拿不出应对之策。
陈顼一连问了两遍,却没有人出列回应,他看着堂下两排如同泥雕木塑般的朝廷重臣,心底的惊慌突然化为怒火,喷涌而出:
“朕授你等高官厚禄,如今国家有难,尔等却不能为朕分忧,国家养你等有何用处?”
陈顼手中的玉如意不断击打着案几,将十多名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一个个口若悬河,原本却都是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尔等除了蓄养歌伎,整日饮酒作乐,都还会做些什么?”
见众臣仍不言语,陈顼只得点名,他将玉如意一指堂下左侧,怒声叫道:“陈度,你来说说,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陈度乃五兵尚书属下中兵曹,执掌中兵兵籍、征兵、仪仗等军事行政,五兵尚书孔奂亡后,便由他暂理五兵尚书之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廷既无兵又无钱粮,他又拿得出什么对策?
但皇帝既然点了他的名字,他也只得站出列来,手执牙笏拱手,嗫嚅道:“陛下……如今都中只有三万中军,分驻各处恐为贼军分头击破,不如将其聚于东城,先挡住贼军再思良策。”
东城即东府城,其位于建康朱雀航附近,秦淮河左岸,与丹阳郡城隔河相望,是运河进入都城必经之地。每建康有事,必置兵镇守。
韩家军从破岗渎而来,谁都知道要增兵往东城御守,陈度这话等于没说。
果然陈顼一听,便是勃然大怒,他将手中的玉如意重重地往案几上一击,只听得“呯”地一声,玉如意顿时便断成了几段。
“你这蠢材!若将中军尽数派往东城,若贼军绕过东城,直逼都中,尔又让谁来守卫宫城?”
被皇帝这么一骂,陈度顿时满面通红,急得汗水一下就冒了出来,连忙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容臣再思忖片刻。”
尚书左仆射陆缮见皇帝又欲发怒,硬着头皮出列禀道:“陛下,东城无论如何必须要增兵驻守,不过用不着将三万中军全部调去,只需半数,再加丹阳郡外兵,应当能守得两城无碍。”
丹阳郡城是丹阳郡府治所在,也有三千郡兵驻防,丹阳尹乃是陈霸先之从孙,陈昙朗之子陈方泰,袭爵南康王。
陈方泰的爷爷陈休先是陈霸先的兄弟,早年死于军旅之中,陈霸先因此对其遗孤陈昙朗关爱有加,“宠逾诸子”。
陈昙朗不负叔父所爱,有胆力,善安抚御下,在平定侯景之乱及诛杀王僧辩后,为安抚境内局势和抗御北军进犯征战立功,成为陈霸先手下得力干将。
但就在这时,王僧辩旧将徐嗣徽、任约引齐军攻逼京邑,时逢四方州郡并未平定,京都虚弱,只得忍痛将自己的陈昙朗作为人质押赴北齐,换得了双方休战的喘息之机。
不久之后,双方再次开战,齐人害昙朗于晋阳,时年二十八岁。陈昙朗临行前留下两子,其中长子便是陈方泰。
陈霸先称帝后,对他这个从孙十分宠爱,享受和诸皇子一样的待遇,袭封南康郡王,并任命他为仁威将军、丹阳尹。
陈顼继位之后,仍然对他宠爱有加,并委以重任。
但在溺爱中长大的陈方泰,毫无悬念地长歪了——也可能是陈家的教育出了问题,子孙基本全是劣坯。
陈方泰为政残暴,时常带着一帮爪牙,微服前往民间***女,在丹阳郡民怨极深。
陈顼不清楚这些情况,但其他大臣却都是一清二楚,此刻陆缮丹阳郡兵之事,便有御史出列奏道:“若让南康郡王驻守丹阳,恐生民变。”
陈顼问道:“为何?”
那御史道:“南康郡王为政不仁,百姓厌恨……”
话未说完,陈顼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守城与为政有何牵涉?此话休要再提!”
丹阳郡城乃是进入建康的咽喉之地,朝廷历来都是委派宗室子弟驻守,但宗室在都中的子弟,合适的只有陈方泰一人,当此大军压境之时,陈顼又如何可能将他撤换下来?
陈顼看向陆缮,口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陆卿继续说。”
陆缮拱了拱手,又道:“中军遣一万往东城后,可再遣一万增援越城,如此可防贼军从朱雀航入都,至于城中守卫,可再征青壮民夫。”
“都中数十万人口,征三五万人乃轻而易举之事,此外,各家家丁部曲,至少也可征召两三万人。”
“但彼等终是新卒,若要建康万无一失,还需将黄仲昭从京口召回。”
“黄仲昭麾下数万将士皆百战精锐,有他率部回都镇守,可保建康无虞!”
按陆缮这样一算,确实又可以凑出一二十万兵马,而且又是据城而守,按理来说,守个一年半载都没有什么问题。
陈顼微微颌首,又沉吟了半晌,方才沉声说道:“一切就按陆卿所言。”
陆缮拱手退下,自回台城拟诏下发,陈顼也心神不安地回了后宫,只留下一班文武大臣,在朝堂上面面相觑。
兵是有了,但粮草又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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