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身影消失之前,将手中的金钗掷还云裳,云裳手捧金钗,觉得那钗上的余温尚在,心中自是百感交集,等她再抬起头来,空中的裂缝也已然消失,就此与公子我界力相隔了。
公子我此次只率七名修士前去冥界,虽是率性而为之,亦可知其对仙修界的一片古道热肠,那人世间虽尽是自私自利之徒,好在总有公子我这样的人在,又怎能不让人生出希望来。
原承天瞧向云裳,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却见云裳双手掌合拢,闭目祷告起来。仙修之士唯敬天地,不敬神灵,因此云裳这番祷告,亦只是向天地陈情。
原承天不想窥探其秘,别说神识,也连目光也移了过去,不想那云裳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出来:“天地容禀,若公子我有一切灾难,请务必应在妾身,云裳衷心求恳,万请应允。”言罢,已是泪花闪烁不已了。
原承天既是感慨,又是庆幸,云裳情路坎坷,仍不改痴情一片,世间女子,何以皆是如此情深?那公子我虽是足以托付,可世情万变,未来之事又怎可预料,唯有在心中深深的替其祝福罢了。
不由得想起九珑来,不知她在昊天是否安好,此刻境界又到了哪般?玉容是否清减,妙韵八音是否常弹……心中念念,不觉得就有几分痴了。
只可惜那对幽明雀暂借罗大胡子六十年,若与九珑互通声息,却要等上一甲子,那六十年的时光,说来易逝,可真要一天天的煎熬了,又觉得无比漫长。
忽听身边云裳“扑嗤”一笑,原承天忙转过头来,云裳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道:“云裳有罪,不想因己之故,惹动了原道友一腔柔情,一缕相思。”
原承天脸色一红,啐道:“哪里的事。”
不敢再辩下去,这世间女子皆是通透不过,又都是俐牙利齿的,被瞧破了心事也就罢了,若是强辩,反遭讥笑。
忙纵身空中,道:“正该是回宗的时候了。”
云裳笑道:“一切依原道友吩咐。”
二人驾起遁风来,不急不缓,就向天一大陆遁去,此行既无急务,又无宗门召唤,自然是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原承天细细看来,自上次一别之后,云裳果然是修为大进,此刻已是九级真修,离玄修之境相去不远了。看来那令无参虽是心机阴沉,出的这易琴而操的主意,倒是不错的。
云裳与清越易琴之后,这架栖梧正合其性,对其修为增长大有裨益,而这其中,公子我定然也是出力不少,因此短短数月之中,云裳连升两级,也就不是什么奇事了。
云裳本就是天纵之姿,又生就国色,更不幸是的得了公子我的青目,其在天一宗中诸女修之中,已然是鹤立鸡群,遭人忌妒也是常情,而此事竟连公子我也心中不安,可见此事不可小视了。
原承天缓缓问来,才知道步遥环座下有名女修,已是三级玄修之士,对公子我素来爱幕,那公子我原是旷达不过的人,与人相处,常常是言语无忌,那女修便以为公子我有意,便常寄尺素,名为关切,实为暗寄相思。
只是公子我何等人物,那女修纵然亦算美貌,也只是寻常庸庸之辈,又怎入公子我法眼,遇到云裳之后,两相比较,高下立判,更将此女抛之脑后了。
然而公子我虽是不拘小节之心,为人却也心细,自己留在宗中也就罢了,若不在宗门,那云裳本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定要受到欺压了。这才有相托原承天一事。
其实此事原承天也倒不必多做手脚,只需此次与云裳同时归宗,将二人的交情现于人前,或可消弭这场无妄之灾了。
原承天此刻正是天一宗的大红人,自关启乾等一众长老,皆是倾心相交,更有琅嬛秘阁那神秘老人撑腰,谁又敢轻易得罪了?
想来公子我将原承天唤来与云裳同行,亦是此意了。
半月之后,原承天与云裳已回到天一宗,原承天原想此次回宗,正该去周方晴那里探望一番,可因为云裳之故,也只能发出信诀一封问安罢了。
好在周方晴身子已无大碍,李三非谨遵师命,对周方晴更是照顾有加,倒也不必牵挂。唯等到阴骛仙根生出,就可替周方晴安排重生之事,再造仙芽,以完这段机缘。
自己此次在天灵宗向洪锋传功一事,原承天也向李三非提及,其目的自是要李三非不可懈怠了,只因李三非才是原承天正式弟子,若是日后被洪锋比了下去,李三非情何以堪?
回宗之日,虽不像上次那般的大阵仗,可十大长老中,也来了数名,声势也算是不小了。
而当日关启乾更向原承天透露,宗主佳器大成,可在十日之后,替原承天行使标名一事。
千修薄标名之后,原承天就算仍非天一宗正式弟子,却再也与天一宗脱不得关系,此生此世,就只能永为天一宗效命了。
当日来迎的弟子之中,那名三级女玄修亦在暗暗偷窥,不知此女见到云裳与原承天同时归来,受到诸多长老恭迎,又该是怎样的滋味。
原承天原也盼身边诸人,个个安好,那女修虽是不识,也是天一宗弟子,自该有亲人之谊,只可惜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又哪里能使人人皆是称心如意?
十日之期匆匆而过,到了第十日清晨,原承天先在房中梳洗了,换上天一宗大白吉服,由猎风替其细细束了发,戴上礼冠,这才步出房间。
关启乾与薛灵雀早就门外等候多时了,见到原承天出来,都笑吟吟的迎上前来,薛灵雀就赞道:“好一个玉树临风美男儿,翩翩浊世佳公子。”
把个关启乾笑个不行,猎风亦是忍俊不禁,唯有原承天苦笑摇头罢了。
千修薄标名,原属传功殿事务,因步遥环办事未归,就由薛灵雀代理,而原承天既是关启乾座下特奉,关启乾亦是少不得要来相陪的。
四人就走进传送大殿,少时来到山顶,此处建有一座极大的平台,名为千修台,是专为千修薄标名一事而设。
自本届宗主执掌宗务以来,凡八十六年,却只有不到十人标名千修薄,可见此事之难。
而每次千修薄标名,则是天一宗最重大不过的事件,宗门弟子若无职务在身,是必然要与会庆贺的。
原承天出现之时,千修台上早就修士云集,天一宗弟子万数,可却有大半数于宗外执行公务,因此难以分身前来,留在宗门的弟子,约有二千余人,此刻早早的聚于台上,不曾少了一人。
一来离上次千修薄标名,已有三十余年,很多新晋弟子怎瞧过这番热闹,自是要前来观瞻的,;而原承天以客修身份得以千修薄标名,亦是天一宗开宗以来的未有之事,又怎能错过了?
以客修身份而得以标名,亦彰显天一宗胸怀广大,求贤若渴,此事传扬出去,想来投纳宗门之士必若云集,宗门弟子更生向上之心,天一宗盛名远播,好似繁花涂锦,火上浇油。这天下第一宗门的位置,想来更是千年不易了。
原承天步上高台之时,唯有关启乾与薛灵雀陪伴在侧,而台上诸修则将目光齐刷刷瞧来,人心千种,那目光之中,自然也是五味杂陈。
不过修士聚会,却与凡夫不同,并无鼓掌喧哗之礼,只因诸修一旦吐气开声,那灵压何等强大,这山石再坚,只怕也是承受不住了。
因此诸修都是盘坐于地,默默无语,唯将行注目礼罢了。
便是注目礼,亦是对修士的考验,修士就算不言不语,那灵压也是掩饰不得的,千修齐将目光扫来,不亚于祭出强力法宝,关启乾与薛灵雀自是不惧,端看原承天如何应对了。
原承天刚刚踏上高台,就觉得一股股强大灵压扑面而来,这其中,难免有不怀好意者偷偷的尽力施为,想给原承天一个难看。
关启乾与薛灵雀虽不是那灵压的目标,也难免受到波及,就见二人的衣袂飘飞,那薛灵雀的腰带,更是直直的飞了出来,如箭矢一般。二人犹如此,原承天所承受之力可想而知。
二人不由大皱眉头,可修士的注目礼,原是对原承天的考验,也不能就此变脸,更不能事后去寻人的麻烦。
原承天声色不动,二重风月之体首先施展,先护住了周身,以免肉身受损,再将神识放了出来,就在身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有这神识护体,那灵压再强,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而诸修见到原承天衣袂不动,竟将两位长老也比了下去,更是又惊又羡,此人得以标名,果非浪得虚名。那暗中捣鬼之人,见原承天如此手段,也只得悻悻然收了手。
原承天见这压力散去,也将神识一收,此时山风方寻机拂来,将身上的大白吉服鼓荡而去,真个儿是衣袂飘飞,宛如仙人一般,山上诸修心中怎能不暗暗喝采。
原承天这才抬头,向台中心望去。千丈之地,唯有一人独立。其实便是此人立于万万人之中,那也是卓然出群,万万人之中,你第一眼瞧见的必是此人。
此人正是天一宗本届宗主周不朝。凡界七大陆,我皆不拜不朝,世间万千修士,唯我独尊。
原承天瞧见此人面目,却是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