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轩中的功力，轻易就能顺着空间褶皱找到石小乐，但他没有，在原地沉寂片刻后，竟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圣君？”
一人不解。
“我有三位故人，正遭遇不测。”
声音落下的同时，石轩中已消失不见。包括乱世刀尊在内，其余四人闻言，连忙跟上。
圣君的老朋友，那就是他们的老朋友，也是东胜世界的守护者之一，任何一个都弥足珍贵，不容有失。
石小乐苦笑一声。
他隐隐觉得，石轩中最后一句话，也是在跟自己解释，可惜自己目前状态不佳，无法移动。
况且就算是巅峰状态，也跟不上去。当下只能盘坐于地，以生死武道恢复自身。
……
“老东西，你跑不掉了！”
一处无边的血色旷野中，老人气息衰弱地倒在地上。
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团模糊的血肉，白发也染成了红色，唯有末端微见银白。身边的一把二胡亦四分五裂，证明之前的大战有多惨烈。
“你与魔君手下的三魔将是何关系，我听资料上说，乐邪的兵器就是二胡，不过论功力，你比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九天散人冷冷注视着地上的血肉。他身边还有两人，气息毫不逊色于他。
就连三大天外高手，都不得不惊叹对手的顽强。
明明实力不相上下，但面对他们的联手，硬是支撑了足足大半年，拖着残体疯狂逃亡，直至今日，终于油尽灯枯。
若是换成他们，绝对坚持不下去。所以追到的第一刻，三位天外高手就有了必杀之心。
地上的血肉不说话，难以辨清的脸上，浮现出嘲弄的表情。
“你找死！”
站在九天散人左边的高手怒喝，他同样是一尊伪空元境高手。
这次进入东胜乡，九天老祖等人是第一批，他们是第二批，毕竟东胜乡很大，人数太少怎么行。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傻地将消息传出去，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
“正好拿你试试我的搜魂大法，等得到了我要的消息，就把你做成我的玩偶，让你们东胜人自相残杀！”
这名高手双目一黑，眼瞳旋转起来。
瞎眼老头忍不住发出闷哼，只觉得精神力仿佛被两把尖利的钩子勾住，不受控地被拖拽出去，脑海前所未有的剧痛。
可他连自爆的力量都已丧失，无法辨认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悲壮。
天空闪过一道指芒。
动用「搜魂大法」的高手来不及闪避，就被击成了血雾。
“不好，快跑！”
九天散人和另一位天外高手骇得脸色煞白，来者的实力远超想象，以至于他们事前未能察觉。
二人刚要动，一记刀芒和腿影袭来，从远及近，好似跨越了空间限制，没有时间差。
磅磅两声。
现场又多出两堆血雾。
五道身影落在地上。
面容普通的中年也不顾血肉的肮脏与狼狈，轻轻将他抱起，暗叹一声：“乐邪，你这是何苦？”
血肉颤动，哪怕被威胁，被控制精神，他都没有如此激动过。空洞干涸的眼眶中，竟淌下两滴热泪，划开血渍。
“圣君……”
声音脆弱。
“当年，也许是我错了。”
圣君一脸的惭愧自责。
“不，圣君没有错。一切都是我们兄弟三人自愿的，能为圣君效命，为东胜奔波，本是我们的荣耀。”
第一次天地大决战，整个东胜世界几乎搭尽了精英和气运，曾经繁荣的武道文化，一朝毁灭殆尽。
天地无法再容纳空元境至尊，甚至连虚元境武帝都很难诞生。
未战死的至尊们，只得躲入险地，避免被天地意志轰杀，同时也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大战。
但是也有一些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们认为躲避和等待，无法更进一步，只会被天外邪魔更轻易击溃，竟生生自毁万年修为，只为在东胜世界寻找新的机缘，破而后立。
十六万年过去，天骄更迭，群星辈出，但那些曾经盖世的英杰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机缘，正在为大战做准备。也许，他们中途就失败了，死在了某个默默无闻的角度，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三神将，当年正是奉了圣君之命，自毁根基，行走人间。见到瞎眼老头的惨状，圣君悲从中来。
“圣君莫要难过，当年属下三人身受重创，为了救我们，你不惜损耗五万年功力。没有你，属下三人早已丧命了。”
“何况我等岂会不知，圣君之所以下此命令，也是为了救我们。我们早年便中了神秘异毒，若不毁掉根基，只有死路一条。”
声音越来越弱，但瞎眼老头的语气却带着兴奋：“当年战死的圣君部下，还有许多朋友，他们的遗体都葬在这里，属下岂容，他们被人玷污。好在，好在引开了那些人。”
这就是风尘三老不顾生死，也要进入东胜乡的原因。那些为了东胜世界战死的英骨，不容亵渎！
“你，做得很好！”
石轩中感伤。
“十六万年了，属下三人不忘圣君所托，在各个时代都曾现身，秘密培养了众多的人杰。奈何天地气运衰败，他们大部分都被熬死，无法突破限制，但也有个别人，天纵之才，等他们功成之日，便会随少主征战四方，大破敌军！”
“哈哈哈，可惜，可惜，属下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眼泪越流越多，十六万年的殚精竭虑，奔波劳苦，个中心酸有谁知道，瞎眼老头终于找到了最想倾诉和证明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终于无憾了。
“乐邪！”
乱世刀尊四人仰天长叹。
他们曾是战友，共同守护着这片家园，当年对于圣君的命令，难免为三神将不平，现在才知原委。
同时，他们又无比羡慕圣君。空元境至尊，谁不是高高在上，也只有圣君等寥寥几人，才能招揽到其他至尊。
“是我石轩中无能，才会让你们身陷险境。乐邪，记得我曾说过，等击溃天外邪魔，便与你们三人共饮三百杯，我一辈子都不喝酒的。”
听到这话，模糊的血肉微微一扯，似乎是在笑，瞎眼老头遗憾道：“圣君，属下怕要，失约了！”
“我从不收失约之人，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石轩中不惜以本命精元渡入血肉体内，瞎眼老头虚弱叫道：“圣君，你若如此，属下活着，也是千古罪人！属下对天发誓，活了，也要自尽！”
石轩中不得不收回本命精元。
“圣君，属下，只有一个要求，请将我的骨灰葬在，百花洞天……这样……属下就能，生生世世，守护圣君和圣后。”
瞎眼老头不接受本命精元，石轩中只能以灵魂罡气护住他的最后一丝灵魂力量，宛如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感应到这个状况，石轩中眼眶发红，浑身微颤。
空洞的眼眶，再度看向血红的天空，黑暗中，闪过圣君，琴叟和天命神相的身影，最后是一位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
她正苦苦等待着自己归去，可惜一声爷爷，他却再也无法听到。红儿，对不起，爷爷令你失望了！
“乐邪！”
发现血肉没了动静，乱世刀尊四人齐齐冲上前，面色悲怆。乱世刀尊急问道：“圣君，真的没救了吗？”
“根基已毁，心脉俱无，仅剩下一丝灵魂力量。”
四人哑口。
灵魂不可治愈，哪怕是空元境至尊，损耗一半的灵魂，都会痴傻残废，性命垂危，何况只剩下一丝，大罗神仙难救。
但圣君还是不惜耗费了无上功力，护住了那一丝仅存的灵魂力量。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他也不想放弃，总归有个念想。
抱起血肉，石轩中再次飞掠下去。接下来，他们五人再度找到了琴叟和天命神相。
琴叟的状态比瞎眼老头好不到哪里去，赶到的时候，人已没有了气息，仅剩下一缕精神力量。
显然在死之前，有人想搜取他的记忆，却触动了禁制，引爆了整个灵魂和精神力。
如果瞎眼老头不可能救活，那么琴叟，更是十倍的不可能。
天命神相稍好，但也是相对而言，他还剩两丝灵魂力，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必死无疑。
“天外邪魔！”
乱世刀尊仰天怒吼，一刀劈开了百万里平原。
他的身体在摇晃，脸色发白，不是受伤，而是因为，这具肉体快要承受不住他的灵魂力量，到了爆炸的边缘。
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大战将至，报仇不会太远，我们走吧。”
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圣君带着三具尸体，决然离去，眨眼消失无踪。另外四人只得跟上。
他们都是东胜乡的创建者，当然知道出口在哪里。
……
“三位前辈！”
恢复了大半的石小乐，沿着石轩中留下的气息，不断前行。
途中他看到了一幕幕画面，风尘三老各自被数位天外高手追杀，被残酷虐待，抽筋拔髓，甚至连精神海都被肆意摧毁。
望着画面中，天外高手得意残酷的大笑模样，石小乐眼神冰寒，浑身杀气腾腾。他从未这么想杀人。感受到主人的意志，浣邪剑铿铿而鸣，自动出鞘半尺有余。
“我记住你们了，一共十个，你们全部都要死。”
石小乐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亦看到了石轩中等人离去的画面，深知他们的灵魂无法长期出现在外界，遂尾随着几人的方向，一路找到了东胜乡的出口，从中走出。
各种奖励都被拿走，感应到无人后，东胜乡骤然大亮，随后遁入了无尽虚空。这个传说中留给后人的无上奇地，就此消失，再也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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