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全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了浮山营的核心领地。
其实从进入胶州地界,就是感觉和别处地界完全不同了。从青州府的莱芜地界,到莱州府的高密之后,一路上响马就几乎绝迹,那些村匪恶霸,剪径念秧的小贼,油头粉面的混混,满脸横肉的无赖,还有那些孤寡老人,没爹娘的孩子,满身破烂的流民百姓……这些人,可是一个也瞧不着了。
等到了胶州地界,更是觉着稀罕。
人们都是红光满面的,流民乞丐一个也瞧不着,混混无赖更是绝迹,难得的就是人人都有股子昂扬的精气神,说笑起来,都是大声大笑的,瞧着就是太平地界过着舒心日子的人。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是有点疑问藏在心里头,怎么想也是想不明白。
莱芜是南北通衢大道,这年头见的人可是多了。自己地界不太平就算了,南来北往的客商说起来,天下到处都是一样的。
西北乱,河北灾,河南大灾,湖广一带也闹兵灾,太平的只有江南一带,不过江南一带的老百姓日子也不算好过,因为粮价太高,赚的钱光是吃食就去了大半,遇到什么疾病灾荒,也是一样抓瞎。
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
可莱芜的经验,放在胶州这里,竟然不做数了。
商贸发达,百姓安康,到处都是太平景像,王老实一伙人走的兴起,夜里也壮着胆子走起夜路,一夜走了不到四十里,遇着三股巡夜的人。
全部是浮山营的人,有步队,有马队,还有炮队的人也出来巡逻,只当是拉练。
到这时,答案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莱州府一府之地,有这么一支强兵在,强龙兼地头蛇,压的那些小爬虫们不敢动唤,恶性大的,已经见了阎王,就算是为恶小的,也是莫名其妙的就在地方上消失,隔几天之后,就在海边老老实实的筛盐去了。
这样一来,治安自然是好,连带着市面兴旺,商人也肯来,这几个月下来,胶州一带的行商比往年加多了三成还多,货物价格也开始下降,而粮食布匹一类的东西,因为浮山营大量放赈发粮,所以市价也平易下来,不仅比此前要低的多,也是比往年的价格要低了那么一点。
市面发达,赚钱的机会当然比往年多了一些,所以颇有点物阜民康的感觉出来了。
加上孤寡老幼都有相应的机构抚养,流民乞丐也是被屯田局给领走了……先养起来,等屯田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些人可以当补充的人力来用。
种种桩桩,叫整个浮山的人对张守仁的婚事有着超乎寻情的热情,这种感情,越是往里深入,越是感受至深,所以从胶州到浮山所,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不少人都是自发的买一点礼物什么的,赶到浮山所大营那边,出礼上帐,不是图什么,就是表达一点对张守仁拥戴至深的心意。
“父老们,实在当不得,当不得。”
“多谢父老们了!”
“承情之至,承情之至!”
来下礼的人实在太多,虽然三文不当两文的礼物多,百姓前来,多少也就是个意思,不会送太贵重的礼物。
但人数太多太多,营门四周,到处已经是设了收礼的桌子,不少字好的营兵被抽调了出来,写的礼薄一摞接着一摞,在桌子上堆起老高。
礼物则是放在营门一边,堆的如小山一样,各式物品都有,土产什么的更多。
曲瑞和孙良栋几个各有负责的事情,曲瑞现在留守张家堡,布置新房和堡中的一应事物,黄二几个当帮手,李勇新几个来回跑,军营之中,就是孙良栋负责迎宾收礼,并且当场就回赠百姓红包,好说歹说,非要人家把回礼拿走。
这个差事不是好当的,红包里或多或少,反正装的都是铜钱,不少人送礼过后,掂一下红包,感觉多了,心里老大不好意思,便是要再还回来,然后就是推来挡去,不过张守仁的意思坚决的很,他这婚事,不能被人说成是大操大办来敛财,虽然这个年代反贪也反不到这种事上,红白喜事收礼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下令要回赠相当的钱帛回去,不能叫百姓吃了亏。
胶莱地方,各府县都是会有人来,这段日子,受他恩惠的人实在太多,要是真收起来,自己之前的那些惠及地方的举动,就是失了味道,反而不好。
所以只苦了孙良栋了,此时满头大汗,拼了老命赔着笑脸劝人拿走红包,同时还要对新来的人揖让,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风中带有寒意,但这厮是累的满头大汗,嘴巴也是干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俺的腰牌,俺要求见大人。”
营门处这样的景像,王老实和舅兄孟方,方下镇的铁匠金千石几个人,还有骡车里坐着的王老实的家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倒是王老实掌的住,大步到营门一角,把自己腰间袍服撩起来,拿起腰牌,叫守门的士兵验看。
“哦,是将作处生铁局的人,还是位帮办……失敬了!”
张守仁的营下机构还是初创,不算太繁杂,最上层的就是各处,营务处军情处,掌事的为主办,副手是会办,再下来各层办事的头目,就是帮办。
至于各处下属的各局,帮办就是高级属吏,算是一方诸侯了。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
大约平生是头一回,一个衣着漂亮的官兵向自己打了一个姿式漂亮的敬礼,王老实只觉得嘴巴都干透了,一时间只知道搓着手,连声道是不敢。
等这个士兵去请示上官的时候,一群人都是面面相觑,看向王老实。
孟方笑道:“老实,你说叫你开矿的是个大官,俺还不信来着。现在看来,你说的九成靠谱了啊。”
“咱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着!”
“别是同名同姓吧?”金千石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瘦长,眼神中也是一股子机灵劲。论开矿出铁的经验,他已经是方下一带几个矿有名的好手,二十来岁,在各矿山已经是打混了十来年,刚能在山里走路时就已经是炉房里的小帮手了。
到如今厮混了十来年,人心世道是见的多了,心也冷下来不少。
见的多了,怀疑也是多了。
王老实这样的人,居然无缘无故的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还拿了开矿的银子把什么生铁局给开创起来,收入不多,人家也不着急,这样的好事,怎么都觉着有点悬。
浮山营的张大人投钱叫他们开矿,除了给过启动的银子,还派了一些帐房和收铁的运输队伍,此外就是再没有消息了。
这么久时间下来,出铁的数量也就平平,还被莱芜各方势力敲去不少,王老实自感对不住东家,心里当然是惴惴不安。
他的家底子太薄,老母病重,儿女尚幼帮不上忙,自从当了这个生铁局帮办,月支银二十两,米一石,每三个月给布两匹,另外每出万斤生铁再赏十两银,这个收入也算不错了……现在浮山生铁局在矿区有三个高炉,用工四百人,一个月出铁正好是三万斤生铁左右,这样王老实的月收入达到了五十两银。
这其中还要被方下镇各方势力勒索去十来两,但剩下来的银子也是一个富户小地主的月收入了,好好攒起来,将来一家也不会有冻饿之忧。
收入越高,他的心里就越不做主,听说了张守仁即将成亲,王老实一核计,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和很多普通的人们一样,象这种上位者的大喜事,对下头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个和上位者拉近关系,表达忠忱之心,一尽自己礼节和心意的大好机会了。
“好了,王帮办,你的对牌验证无语,你可以进去了。”
守门的士兵把腰牌交给了一个值日哨官,由哨官验对完毕之后,然后把铜牌交了回来,这上头写着王老实的姓名,职务,体貌特征,有阴阳两面,这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把腰牌小心翼翼的穿回到腰带上,王老实也是向着金千石瞟了一眼,意思自然是很明显,到这种程度,张守仁的身份,当然无需再加怀疑。
……
……
此时的张守仁,并没有一点即将成为新郎官的自觉,相反,他却是一脸的铁青,站在校场上,尽管已经是深秋,没遮没挡的校场上风很大,吹在人身上大有凉意,但很多人却是吓的额头汗气蒸腾,因为张守仁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把孙良栋叫进来,营门的事,暂且由别人照料着。通知全体,没有要紧公务的,全部在大校场集合!”
他的脾气其实是很暴燥的,只是久为上位,平时多加注意收敛,免的吓坏了人,也无形中得罪了人。
今日发火,是因为新军之中,最近出现了不少坏的苗头。
长期的辛苦训练,每天的枪术训练,火铳训练,练习骑术,炮队的操炮术等等,都是有细致的操典,错上一点,一天都是白练,还得继续重头来过。
然后还有固定的体能训练,队例训练等等。
晚上还要学文化,听兵法课,其中的苗子还要选进教导队,由各个高级将领轮流操练,更加的辛苦。
加上前一阵的大拉练,杀山匪土匪,各队都是十分疲惫。
而眼见大量的金银全部上缴,自己没能到手一文,这军中有不少人,就是动了点坏心思出来了。
今晨得到方家集的报告,有几个浮山兵,半夜去赌场翻墙偷钱,还有几个,在村庄里调戏妇女。
张守仁接报,当然是勃然大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