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道:“参考郓城模式,建立城外的难民聚集区,只要有秩序不给官府添乱,官府至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勉强的冻不死饿不死!有了秩序,你们至少可以聚集在一起相互帮扶,抱团取暖,拉扯着,不是说过不下去。须得知道一但跨过底线,真的攻击了县城,就是动摇皇权,那必将被列为反贼!”
顿了顿高方平大声道:“固然根据某些人给你们画的饼,似乎你们有胜算,似乎可以抢到很多粮食。但还是那句话,遇事学会多问一句为什么。就算真的抢到了粮食,你们觉得能吃饱几顿?背负了反贼名头,性质和逃户不同,你们就彻底失去了回头做人的机会,将要终身的躲在深山之中不敢见人,过野人的生活。我理解逃户流民的苦楚,孤独,独自对抗自然的风险,才是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县衙当然有粮食,但绝对不够你们吃两年,两年之后呢?假设你们没死于疾病和天灾,没有死于毒虫猛兽的攻击,那时又怎么办?上山寨做反贼?有那个技能和勇气吗?你们确认你们有不久前飞檐走壁上城血拼那些死士的武艺和气势吗?他们尚且没有善终,能力低微十倍不止的你们,凭什么认为做反贼可以活的比现在更好?”
“我是狗官,我剥削你们。你们真的相信土匪头子比我温柔?比我清廉?”
“我不要求你们信任官府,但是与此同时,多疑又愚蠢的你们一定要多问为什么,质疑官府的同时,一定要同时质疑怂恿你们的人。我是个戾气重的人,我相信韩非子说的人性本恶。那么,官府尚且不值得信任,皇帝尚且不值得信任。那些怂恿你们的人哪颗葱蒜,凭什么要听他们的!抢劫苟活固然是一些人的利益,然而汉家天下不是蛮夷风气,用屁股想,也能依据汉娃传统得出抢劫不对的结论来!”
“有奶当然就是娘,这话绝对没错。你们想吃饱也没错。但是我在这里要问一句,我法力无边的猪肉平尚且不敢承诺让你们吃饱穿暖!那些张口就来的阿猫阿狗,凭什么来的底气让你们吃饱?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一定会问他们一句,怎么保证往后吃饱?底气来自哪里?若是可以保证吃饱当然可以拍跟着干,然而那些孙子拿什么作保?苦读十年圣贤之书、受过良好教育的官员说话尚且如同放屁!不值得信任!那些大字不识几个遇事只会拔刀的人的说话,凭什么值得相信?”
“不要求你们信任官府!但是不信官府的同时,更别信任那些混蛋东西的屁话!我猪肉平用祖宗名誉发誓,我放的屁只是臭,然而他们放的屁能毒死人!在都是流氓的情况下,通行规则是选一个最不坏的人跟随,抱团取暖,以便可以度过凛冬!”
“上述是不是肺腑之言,我自己也不确定,你们信不信真的无所谓!我只是希望通过上述的话,你们中间有脑子的那一群,能得出质疑任何人的结论来。有这个动作就行,学会计算自己的得失,能抢到多少粮食,够吃多久?吃完以后怎么办?背负反贼的罪名后遇赦不赦,那时又怎么办?学会了思考这些后,如果你们依旧选择攻城我不怪你们。但也绝不会仁慈,从此两个对立面没有转圜,你死我亡,只要我还有一丝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剿灭。”
其实大宋的律法的确有些“两少一宽”,有点儿戏,会经常性的有大赦。譬如曾经的杨志押运花石纲出事,害怕之下就跑路了,结果遇到大1赦,那货的罪名就从殿帅府一笔勾销了,然后那货还敢返京找高俅活动,要求复职。
高俅是个混账,然而也不是什么人的钱都收,没有治杨志的罪,也没有收杨志的钱,而是把杨志送的玉器摔碎让他滚!汗,不看其他,只看高俅老儿此点的话,他倒是像个有骨气的官。要是换高方平的话会更无耻些,要找借口处罚他往前的过失。妈的皇帝怎能一拍脑袋就任由整个天下罪犯横行?
大宋的人喜欢犯事后跑路就是这个原因,包括逃户,躲了起来逃税虽然是重罪,然而一但遇到赦1免,就又纷纷跑出来了。不过也有一些罪名,那是遇赦不赦的,譬如攻打县城就是其中之一。
高方平以流氓逻辑,站得高高的装1逼,摆事实讲道理之下,好歹许多人也弄明白了一点:现在过去敲一下城门,哪怕不是用斧子,也就是遇赦不赦的大罪。此点对于武艺高强的孙安们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原本就是边缘人物,然而对这些没有能力的苦人,还是有恐吓作用的。
介于高方平又流氓的又强硬的样子,放下了狠话要誓死守护县城,并且放话将来要打击报复。于是流民群体之中,不同的声音大了起来,犹如病毒扩散腐蚀军心一样,觉得不该攻城的观念越来越多。
虽然支持攻城的声音依旧不少,不过有了争论就对了。他们正在内部损耗。虽然没有及时的离开,却是暂时没有攻击城门。
那些早前从城墙摔下去受了伤的死士的话,已经不具备多少煽动力了,高方平虽然未能说服流民们,未能取得流民的完全信任,不过形势正在好转,这些流民学会了怀疑高方平这个人渣的同时,也怀疑这些来历不明拥有好武艺的人了。
高方平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们:官府虽然不是好东西,然而扪心自问,以往这些武艺高强的游侠欺负苦人更比官府狠,官员吃山珍海味的时候通常是躲着的,老百姓看不到,然而这些家伙的随便坐下来开出十斤牛肉来,并且把珍贵的美酒喝一半、漏一半的胸膛上,这么奢侈的作风让老百姓们印象深刻,那是相当拉仇恨的,比官员还招人恨的其实就是他们。
所以呢,一些流民认为小高的话有道理,老子们饿肚子的时候大魔王当然不在,然而这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孙子又在哪?
由此一来虽然暂时看不到黎明,却暂时有了平衡点。能维持到什么时候高方平不知道,但有时候打仗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打仗没有必胜的说法,打的就是协调能力,拼的是整个国家的战争体系。那个涉及的东西太多,譬如此番来说,高方平协调流民和百姓的能力、与济州官僚、博州官僚、乃是北京的政治流氓、与这些整个官僚体系的沟通协调能力,几乎决定了胜负。这些综合起来讲:就是一个国家的战争体系。
有些脑子有病的哲学家说,人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其实说的就是这个。
仅仅论军事素质的话,目测很少有种师道打不赢的战争,然而事实上种师道的战败的例子很多了,相反胜的不多。最大的原因就是,老种大多时候都陷入了孤军状态,他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盘踞在整个战争机制中的那些官僚流氓。所以——就乖乖的打败战。
但是屡战屡败士气不丢,西军不伤筋动骨,此点就是真是种师道的能力了,高方平是绝对没有老种这种能力的。
此点来说岳飞又是个特例,他几乎是唯一能跳出国家战争体系支持,还能战力爆表的超级大能。这就只有用极限天赋、以及信仰层面的东西来解释了。种师道,高方平,韩世忠,刘光世等等人都洗洗睡了,难及岳飞的一半。因为这些都是流氓,流氓有个特点是会在初期占便宜,却永远不能到顶峰。
但凡能到巅峰的极限人物,必须在精神思维和天赋上面都万里挑一。靠练靠学,是达不到的……
刚刚站着演讲,说的高方平非常口渴,恶狠狠的大喝了几口水。
酒是有的,然而监军老裴站在旁边,不好意思违反规矩。
“高大人睁着眼睛瞎说的功底,本官佩服。类似流氓逻辑的胡扯,居然能被你说得相当通顺,听着还很不赖,也是没有谁了。官家果然有眼光,免考就赐你同进士登第。”裴炎成神色古怪的模样说道,也不知道他是讽刺还是夸奖。
高方平嘿嘿笑了几声,蒙混了过去,不和他计较。
“曾经一度我都被你高大人说的有点感动了,我想问,你是肺腑之言吗?会不会转眼就对流民反水?”裴炎成好奇的道。
高方平道:“那不是拿来应急的话吗?有一句我是认真的,大家都是流氓,没谁是好东西,不要以为我不猥琐,等永乐军一到,老子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有罪的抓了治罪,严查严管,不服的就吊路灯没有商量!”
裴炎成点头道:“够猥琐,这还差不多,看到你高大人这么无耻,本官也就放心了,大仁不仁,此番有你在高唐临危受命,乃是高唐黎明百姓的福泽,官家的福泽。”
“监军大人客气啦,乃太客气了。”高方平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