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村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少,变得冷冷清清。
阳观村恰恰相反,随着朝阳村的动迁工作不断推进,许多原来租住在朝阳村的外地人纷纷搬到阳观村。南边连接人民路、北边通往博庄路,贯穿全村的向阳路,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道路两侧全是小商店、小饭店,甚至有一个网吧和两个刚开的小旅馆。
小贩们见缝插针,或支摊儿或干脆摆地摊。
一路开进来,小吃摊儿最多,有做鸡蛋灌饼的,有卖熟菜的,有炸臭豆腐的,有卖凉皮的,有三四个规模不小的烧烤摊位。
在村里露天烧烤,村里收人家的摊位费和卫生费,村民们没意见,街道综合行政执法大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更不用说清理整治。
人多,就容易出事,尤其炎热的夏夜。
入夏以来,这条街上已发生四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打架斗殴,所以来巡逻与不来巡逻是完全不一样的,开着巡逻车打开警灯来回转几圈,不仅能提高街面见警率,多少能起到一定威慑作用。但韩朝阳今晚来不只是巡逻,先转了一圈搞清楚大概情况,然后从北往南挨家走访起沿街的小店。
“你好,你是老板吧?”
“是,什么事?”
韩朝阳抬头看看店里环境,问道:“老板贵姓?”
“免贵姓乐,警察同志,我这是小商店,是我自给家的房子,白天我老婆看店,晚上我看会儿,没请人,没什么好查的。”从三队乔显宏家老婆孩子被人杀了之后,公安左一右一趟的来,乐老板被搞得不厌其烦,坐在柜台里都懒得站起来。
韩朝阳从未奢望每个群众对待自己都会像527厂的大爷大妈们那么热情,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乐老板,我姓韩,叫韩朝阳,是花园街派出所的社区民警,阳观村这一片以后归我管,这上面有我们所里的电话,也有我的手机号,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放这儿吧。”
警民联系卡一样是小卡片,看这不耐烦的样子就能想象到警民联系卡很快会被他扔掉。
走访一次不容易,韩朝阳不想做无用功,见墙上挂着一张带日历的画,见柜台角落里有一瓶胶水,干脆拿起胶水一边把警民联系卡往日历上贴,一边提醒道:“乐老板,村里外地人多,鱼龙混杂。你这店虽然不大,卖得东西却不便宜,这么多高档烟酒,不能没一点安全防范意识。”
“谢谢啊,我会注意的。”
“光注意不够,要采取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现在的犯罪分子很狡猾,又是掉包,又是换假钱,一些穷凶极恶的甚至敢撬门。装个报警器,装个监控没多少钱,电子市场有的卖,网上也有,买一套装上放心。”
这个小警察真烦人,乐老板抬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李晓斌,敷衍道:“知道了,谢谢啊,有时间就去买,有时间就装一个。”
什么有时间,不盯着点估计到年底你也不会装。
韩朝阳掏出手机,接着道:“乐老板,你手机号多少,有没有微信,我们加一下,如果买回来不会装,我可以安排人来帮你装。”
“一定要装,不装不行?”
“装一下好,装一下放心,你这么大老板又不缺这点钱。”
乐老板暗想家里住着几个房客,如果不装他搞不好会三天两头跑来查身份证居住证,站起来很不情愿地说:“既然一定要装就装一个,先加微信,明天就去电子市场,到时候拍个照片发给你看看到底买什么样的,好装我自己装,不会装再麻烦你们。”
“举手之劳,不麻烦。”
……
技防搞得好不好真的很重要,如果村里到处有监控,案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破;对商户而言也很重要,如果发生失窃或其它案件,有监控视频就能迅速锁定嫌疑人。
走访了三家,发现这项工作不是很好开展。
韩朝阳干脆给社区网格员打电话,问村长的手机号,请村长(村委会主任)过来一起帮着做沿街商户的工作。
事实证明有村干部协助与没村干部协助是完全不一样的,崔村长出马一个顶俩,本地人多少要给他点面子,在村里开店做生意的外地人不敢得罪他这个“地头蛇”,走一家搞到一家,韩朝阳甚至借这个机会建了一个阳观村沿街商户微信群。
“小韩,小李,大晚上出来加班太辛苦,走,一起去搞点夜宵,我请客。”
“崔村长,别这么客气,大晚上麻烦您出来帮忙,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让您请客。”
“治安防范,群防群治,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你现在是我们村的社区民警,以后打交道的次数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去前面第二家,我小舅子的店,我打电话问问常会计和林主任在不在家,机会难得,正好认识一下。”
崔村长很热情,想到刚去朝阳社区上任时也吃过张支书一顿,韩朝阳不再客气。
开巡逻车出来吃饭影响不好,李晓斌很默契地把车停到村警务室门口,然后再回头赶到崔村长小舅子开的饭店。在大厅吃影响同样不好,崔村长专门找了个小包厢,三人刚坐下村会计和村妇女主任到了。
之前都见过面,只是不熟悉。
在饭桌上聊了一会儿,不熟也熟了。
女同志对“最帅警察”远比男同志上心,林主任不仅知道韩朝阳是“最帅警察”,甚至开起玩笑。崔村长和常会计则更关心案,几句玩笑开完就自然而然地聊起案子。
“谁会无缘无故杀张秋燕娘儿俩,现在看问题肯定出在乔显宏身上,说是出去躲债,鬼知道他是躲什么!”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他躲债这事就是无风起浪。做生意赔了,到底做得什么生意?说欠人家钱,到底欠谁的钱?村里好几个跟他一起干活的,我全问过,谁都不知道。小韩,你说这事蹊不蹊跷?”
村干部对案情比自己这个警察了解,想想真讽刺。
韩朝阳放下筷子,沉吟道:“是挺蹊跷的,崔村长、常会计,听你们这一说,我觉得张秋燕肯定知道什么。乔显宏不管遇到什么事或者干过什么事,不可能瞒她,就算想瞒也瞒不过去!”
“而且正常的女人遇到这种事不可能像她这么淡定,”林主任也加入进来,很认真很专业地分析道:“如果我老公跑了,一个电话不给家打,在哪儿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我肯定要为自己打算,不然一个人怎么过,怎么把孩子拉扯大?”
“林主任,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办?”
“先找,找不到报警,法律怎么规定的我不知道,反正时间长了不回来要算失踪,到时候可以改嫁,可以重新开始。结果呢,没听说她出去找过,我见过她几次,还问过她以后有什么打算,第一次问她还哭,后来问她好像一点都不急。”
“老公没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这不跟天塌下来差不多,所以说这就是疑点!”崔村长敲敲桌子,一脸深以为然。
“乔显宏能惹什么麻烦?”韩朝阳微皱着眉头问。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朝阳,你应该知道!”
“不怕三位笑话,案子是专案组管,我知道的还没三位多。”
“你们派出所的梁东升不是经常来问这个问那个吗,他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管我们这一片儿的!”
“梁队和吴伟被抽调进了专案组,他们应该知情,但在案件侦破期间他们要保密,别说我了,估计我们所长教导员都不知道。”
“要保密啊,哎,希望他们早点破案,不管怎么说是两条人命,孩子才五岁。”
村干部知道的是比自己多,但知道的刚才全说了,再问没什么意义,韩朝阳干脆岔开话题:“崔村长,街道对社区流动人口管理有一项补助资金,外来人口在1000以上5000以下的能补助一万元,我们阳观村为什么不去申请?”
“这个补助我知道,储支书以前提过,主要是钱太少,申请起来还麻烦。”
“麻烦就麻烦点,有钱总比没钱好。”
“谁会嫌钱多,关键钱申请到怎么花,按上级规定拿到这个补助之后要配两个流动人口专管员,什么叫专管员,就是专职的,一共一万,一人五千,平均下来一个月五百不到,一个月四百多块钱工资去哪儿招人。”
想想也是,这笔补助是有点鸡肋。
韩朝阳想了想,不禁笑道:“崔村长,街道给一万,村里再想办法挤出点配套资金不就行了。您这儿不像朝阳社区,有摊位费,有卫生费,村办公室的门面房出租也有钱,想想办法两万应该没问题。”
“是没问题,关键没这个必要,”崔支书夹起颗花生米,笑道:“该干的工作没少干,流动人口管理本来就有网格员,小程忙不过来还有大学生村官,再招两个人不是人浮于事,不是浪费钱么。”
“如果只是招流动人口专管员是重叠了,是没什么必要,但专管员其实跟治安员没什么区别,都是管外来人口的。现在村里这么多外地人,向阳路三天两头发生打架斗殴和失窃等案件,如果有两个治安员,再加上小程,再有一两位村干部带队,治安联防队就搞起来了,每天晚上就能治安巡逻。”
“朝阳,我知道你的意思,外地人这么多,村里的治安是大不如以前,想想办法筹两万经费问题也不大,关键联防队没威慑力,而且总共就两三个人,遇到什么事不顶用,搞不好还会出事。万一联防队员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到底谁负?”
“是啊,万一有人受伤,街道不会管,你们派出所也不会管,说不定连那个什么见义勇为的奖金都申请不到。”
村干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细想起来他们的顾虑有一定道理。
阳观村晚上不能没人巡逻,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更不可能每天晚上安排队员来这儿巡逻,韩朝阳沉思了片刻,提议道:“要不这样,把申请到的专项补助和村里想方设法筹的两万给朝阳社区保安服务公司,由朝阳社区保安公司每天晚上安排人来巡逻。”
“保安过来听我们的还是听苏娴的?”
“到了阳观村当然听储支书和您的,这相当于购买保安服务,他们在朝阳社区戴个红袖套就是朝阳社区义务巡逻队员,到了这儿戴个袖套就是阳观村治安联防队员。保安公司统一交保险,真要是出点什么事有保险公司,保险公司不赔还有保安公司托底。”
朝阳社区的义务治安巡逻队是搞得不错,但这个先进经验根本无法复制。
有街道工委和街道办事处撑腰,帮着承揽了许多保安业务,有相对稳定的经费来源。而花园街道的保安服务市场就这么大,再搞个保安服务公司根本接不到业务。
再想到村里的治安形势是比较严峻,崔村长下意识问:“朝阳,我们一年给三万,朝阳社区保安服务公司每天能派几个人过来?”
巡逻主要是上半夜,韩朝阳权衡了一番,抬头道:“每晚不少于四个人,如果村里能解决这三万经费,我可以再向所里争取争取,看能不能安排一个辅警常驻警务室。”
加上辅警就是五个人,算上网格员小程就是六个人,大学生村官小柳总是被抽调到街道帮忙,完全可以借组建治安联防队的机会把小柳要回来,这就有了七个人。
有七个人天天在村里转,村里治安肯定能有所改善。
崔村长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但不能一口同意,回头看看常会计和林主任,目光再次转移到韩朝阳身上:“朝阳,虽然对我们村里只要出两万,但两万对村里也不是小数字,我、常会计和林主任都做不了主,这么大事要向储支书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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