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真让桂枝把桌面收拾干净,然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见没有什么不妥才转身坐下,道:“请她进来吧。”
主簿太太神情忐忑地走了进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刘玉真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
果然,她坐下没多久就有些不安地开口道:“陈太太,实在是对不住,贵府大姑娘的庚帖放在付家的祠堂后,这第一天还平安无事,但第二天这上头就掉了一片瓦下来!”
“这第三天就更邪乎了,彻夜长明的烛火突然无风自灭,这,这实在是……”
刘玉真的眼睛眯了起来。
段嬷嬷刚刚说过的话回响在她的耳畔:‘……这十桩亲事里,就没有一桩祖宗是不同意的,若是不同意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
有人从中作梗!
看来是选秀的事情暗暗传开了,付家收到了信,要么是有了更好的人选,要么是在拿乔。不过既然‘祖宗不同意’这样的借口都拿出来了,两家的亲事没有转圜余地,拿乔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刘玉真的心里虽然暗暗焦急,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她心念急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于是微低着头的主簿太太就听到了上首陈太太悠长的叹息,“哎,其实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找人去寻你的。”
“我们收到付家大少爷的庚帖之后,就焚香向祖宗禀告。这开头也是无事,但过了一两日,祖宗们从老家赶来府里享用完香火之后,就给我家老爷托了个梦。说付家大少爷并不是慧姐儿的良配,勉强行之会给两家带来祸事。”
刘玉真勉强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家老爷是两榜进士,陛下亲封的状元郎。他能有今日都是祖宗庇佑的缘故,醒来之后就跟我说,要让付家把慧姐儿的庚帖拿回来,另择良婿。”
“我正愁着要如何与你说呢,这下可好,我们都不必为难。”
她转头对桂枝道:“桂枝,你去把付家大少爷的庚帖取来,给主簿太太带回去。”
主簿太太顺利地拿到了庚帖,也是松了一口气,讨好地朝着刘玉真笑了笑,“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几家想要嫁女儿,就连巡抚家里也找了官媒。陈太太您忙,我便先回去了。”
刘玉真站起身,“那桂枝,代我送一送。”
目送着人远去,刘玉真的脸色沉了下来,段嬷嬷气愤道:“真是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家上赶着要结这门亲,如今却又这般行事!太太,这是没将您和老爷看在眼里啊!”
这事刘玉真自然是知道的,她先让人去衙门通知陈世文此事,然后对送人回来的桂枝道:“你让钱贵派人去打探一番,看看这几日有哪一家与付家走得近。还有巡抚家里要特别的留意,看看他们家是不是要与付家结亲。”
桂枝郑重回应:“是,太太。”
……
陈世文神色凝重,“这付家不行了,他们家和巡抚家换了庚帖,很快就要下定了。”
“那我们再来看看唐家,”刘玉真取过了桌上放着的一本册子,“这唐秀才也算年轻有为,之前我们不喜欢是因为他们家穷得很,而且他娘也有些刁钻。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到时候你写一份荐书,让他们小两口到外边去读书也就是了。”
“你觉得怎么样?”
陈世文的手敲击着桌沿,“这人不妥,锋芒太露、功利心也太重,往后还不知如何。”
“那欧书生……”
“……冯举人家里的长子……”
“还有这个……”
等陈家终于选好了人,选秀的事情就在户户相传中被宣扬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老人老泪纵横想起了二十几年前、十几年前的那次选秀,想起自家杳无音讯的女儿。
一时间哭声遍野。
有女儿的人家不约而同地起了先行定下亲事,甚至是马上成亲的主意。如此一来,不说适龄的男子被一抢而空,就是市面上与婚事相关的物什也水涨船高,有钱也买不到。
陈世文最终给慧姐儿定下的是冯家大郎,按照他的说法冯举人虽然迂腐了些,念念不忘想要考中进士,为此都有些魔怔了。但是冯大郎还是个好孩子,颇有几分天赋,亲事定下之后他准备以徒待之。
冯家自是感恩戴德,事急从权,两家很快约好了下定的日子。
刘玉真也松了口气,让人准备着下定时候要用的物件,家里能做的就家里做,家里不能做的就到外头去高价买来。
“务必不能因仓促失了颜面!”
桂枝点头,“知道了,太太,您就放心吧,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东西也备妥了,给各府的帖子也都已写好,明日一早就派人送去!”
“娘!”瑾哥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那付家竟敢退亲?!我就知道那付遇不是个好的!”前两日说定了付家,今日又说改了冯家,他觉得很奇怪,便让桂枝嬷嬷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书童回家一问,居然是冯家背信弃义,这可把瑾哥儿给气坏了。
顿时就跑到了正房来。
刘玉真看着他,有几分无奈道:“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人家不是个好的了?这件事情爹娘会处理,你做你的功课去吧。”
“我不!”瑾哥儿梗着脖子,“我们应该要给付家一些教训!”
刘玉真觉得头更疼了,也不知道瑾哥儿怎么越大越像他二舅姥爷,有几分霸王性子。但看着这张与陈世文相识的小脸,只好耐心解释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爹还在这里做官呢,想要教训付家以后有的是机会。”
见他还是有些不忿,刘玉真只好道:“付家拒了我们家的亲事,转头就给付遇定下了巡抚家里庶出的二姑娘,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刁蛮任性得很,以后有他们家苦头吃。”
“我们暂时先不要理会付家,你去玩去吧,我这还有事忙呢。”
瑾哥儿还欲再说,但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贼兮兮笑着跑了出去。“知道了,娘!我去玩去了!”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刘玉真无奈,转头对桂枝道:“这些日子忙得很,城里到处也乱糟糟的,你让人跟着他们些,加派人手。”
“两位少爷都机灵着呢,”桂枝笑道:“再过些年就要给您娶新妇回来了。”
刘玉真想到几年后会有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她敬茶,会生出喊她祖母的小娃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脸颊,感叹道:“我这还没三十,居然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桂枝真心诚意地说,“太太保养得好,即便真到三十做了祖母,也不显老。”
“那是!”解决了心头大事的刘玉真也有心思说笑了,“老爷可比我大多了,要老也是他先老!”
“太太您可别在老爷跟前说,”桂枝小声道:“上回我家里的看到老爷头上长了一根白发,那个没眼力见直接就说了,老爷差点赏了他一脚。您若是说了,老爷怕是不高兴呢。”
“陈世文有白头发了?”刘玉真惊讶道:“我怎么没看见?”
桂枝解释道:“老爷让我家那个拔掉了。”
刘玉真:“这样啊,那让厨房把芝麻炒香磨成粉,每日给老爷上一碗吧。”
两人正说着,夏竹走了进来,“太太,冯家来人了就在外头,是冯太太和官媒。”
官媒来了不稀奇,陈家慧姐儿正当年岁,康哥儿虽然不到年纪但这几日也有人想要结亲,所以官媒往陈家走得勤。但是冯太太却是稀奇了,两家议亲都是媒人在来回走动讨价还价,但两家太太是不碰面的,为的就是不伤了和气。
所以冯太太来做什么?
莫不是又有了变数?
刘玉真心思急转,吩咐道:“请进来吧,去上一壶好茶来。”
……
这头刘玉真在招呼着冯太太,那一头瑾哥儿就找到了慧姐儿的院子。
她如今住的这处院子,比在京城的大了许多,里面种满了她喜欢的花草。见到瑾哥儿进门,正在剪菊花的慧姐儿高兴道:“瑾哥儿你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让人给你上点心,我今天刚做了鸡蛋糕,要不要尝一尝?”
“姐姐你都不生气的吗?”瑾哥儿跟着她走进了屋子,“我都听说了,付家转头就和巡抚家结了亲,欺人太甚!”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慧姐儿笑道:“那个付遇我只见过一回,说实话和他的婚事没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瑾哥儿神情疑惑。
慧姐儿没再解释,柔声道:“好了,不用去想付家了,冯家不更好吗?我嫁去冯家便是下嫁,他们不敢对我不好的。”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点瑾哥儿紧皱着的眉心,“你这小小年纪的,皱眉做什么?”
“爹说会把冯大郎收做弟子,精心教导,若他实在不堪我们也可以退婚啊,你不相信冯家,难道还不相信爹吗?”
瑾哥儿神色稍缓,拿过一块还热乎的鸡蛋糕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我还是要教训他的,我要去和爹说明年也去考秀才!还要考得比这付遇的名次高!以后他考举人,我也去考,考进士……”他仔细想了想,然后不情愿地说:“考进士就让三弟去,三弟定能考得比他好!”
本来付遇今年就没考过康哥儿,若真的再被两位弟弟接连压上十几年,恐怕往后看着陈家人都要绕道走了吧?
慧姐儿心里暖融融的,见他吃的开心忙把茶盏往他那边推了过去,“喝口茶,吃慢些,你喜欢吃我明儿再给你做。”
送走了瑾哥儿,慧姐儿坐回了位置上,让人取了个瓶将刚刚剪来的菊花插上,插好后饶有兴致地问身旁的丫鬟,“如何?好不好看?”
丫鬟脸都皱起来了,“姑娘,您还有心思插花,这都火烧眉毛了。您的亲事这般艰难,若冯家再不好您可就要到宫里去了啊!”
“我们要不要去太太屋里打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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