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寂静,外面雨声小了,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黑了下去。
安漾紧紧抿着唇,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那块榛子巧克力,肚子已经完全空了,安漾挪开视线,尽力不再去看那块已经不再姓安了的巧克力,她转身去了客厅内侧的小厨房,给自己接回了一大玻璃杯热水。
安漾捧着水杯回客厅,还没坐下。
忽然咕的一声……落在这安静得不正常的客厅里,一下被十倍百倍放大。
少年正剥着巧克力包装纸的手指滞住了,安漾也呆滞了。
没人说话。
咕。
这声不仅突兀,还十分绵长,持续了足足有一秒钟,十足的委屈又无辜。
“呃……”安漾面红耳赤,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拿起桌上刚倒满了热水的杯子,慌乱的往嘴里灌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水的温度,她被烫得“嘶”的一声,泪花都快出来了,窘迫到了极点,“对,对不起。”
少年空荡荡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又落回她脸上,女孩眼角泪花还没消,她个子纤小,穿着米色的宽袖居家裙子,看起来更加小小一只,鹿眼泪汪汪的,唇被热水烫得嫣红,看起来格外可怜。
“饿了?”他盯了她大概有半分钟,“你。”
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声线不像别的变声期少年,带着淡淡的鼻音,让人想起浮冰破碎的声音。
“没事的。”安漾很窘迫,条件反射般要否决,撞上他的视线,后半句话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含任何感情的看着她。
外头黑了,客厅里光线昏黄,那张脸近在咫尺,漂亮得不似真人,联想到他进屋后异常的寡言,灯光下冰凉的黑眸显出了几分沉沉的阴郁,愈发让人揣摩不透。
安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乱做一团。
生气了?觉得她是想反悔抢回巧克力?打搅了他吃饭的心情?
不会想打她一顿吧?
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什么温柔好少年……
说起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安漾手指都发抖了,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原燃漆黑的眸子静静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已经剥好了的巧克力,又看了一眼她。
手里忽然被扔回了一个什么东西。
“?”安漾惊讶的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巧克力。
……又不要了?
“给我?”她忍不住确认了一遍,傻傻问,“你不吃了么?”
少年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正偏脸看着窗外,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她现在的样子太傻不拉几了,安漾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表情——皱了皱眉,没说话,复又扭头,打了个很小的呵欠,露出了几分困倦。
沙发旁落地灯的光晕落在少年侧脸上,线条冷峭,却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安漾犹豫了片刻,细细的手腕微微一动,重新裹回包装纸内的巧克力很快被分成了两截,冰箱里冻过的巧克力硬邦邦的,她力气太小,拼尽全力才掰断,因为用力不均,那两截明显一长一短,一边几乎是另一边的两倍长。
安漾,“囧”
她抿了抿唇,把短的一截藏在了身后,长的一截递了过去。
“我不是很饿。”她扯瞎话到一半,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很丧气,忙改口,“额……就是,怕长胖……我在减肥。”
原燃第一次打量她,视线落在她细细的胳膊腿和几乎只有巴掌大的脸上。
神情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困惑,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见他终于接了过去,安漾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安心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啃巧克力。
她胃口本来不大,吃了小半块巧克力加半杯温水垫了肚子,饿感很快消褪。
客厅里安安静静,只听外面轻盈的雨声,安漾把手机从兜里抽出,瞟了一眼时间。
“那个……”她试着开口,问问原燃。
他头发和衣服都还湿着,虽然是夏天,这种闷热天气,湿着也很容易感冒,家里客房浴室现在就可以用,而且也有备着没开封的洗浴用品,安漾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去洗个澡换衣服。
原燃没有回答。
安漾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些,少年闭着眼睛,浓黑的眼睫低垂着,安漾轻轻叫了他一声,没有任何回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也依旧没反应。
……居然睡着了。
就这么靠坐在沙发上。
他睡着后,看起来比起醒着时要容易亲近,五官愈发显得漂亮。
安漾看着他湿透了的袖子和领口,被雨水打湿后,变成了一种浓郁的深黑,领口下露出修长平直的锁骨,干干净净的皮肤,落在灯影下,白皙干净得像玉,透着冷冷的光。
她蹑手蹑脚去了一楼,拆开一份新的薄毯,抱回客厅,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想了想,又关了客厅大灯,只留一盏光线昏暗的落地灯。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回楼上自己房间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
是安文远的声音,“软软。”
“原燃到了?”安文远脱了西装外套,换鞋进门,客厅里没开大灯,光线昏暗,他一时没看清,举目四处看了看,扭头问女儿。
“在沙发上。”安漾指了指身后沙发,小声说,“睡着了……”
原燃睡得很沉,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只是在梦里,好看的眉依旧微微蹙着。
想起听到的那些传言,安文远目光有些复杂,“先让他睡吧。”
那孩子这段时间估计也累坏了。
“晚饭不出去了?”安漾扭头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晚饭我叫人上门做。”
安文远办事利落,很快打电话给餐厅退订了餐。
“好的。”安漾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皮,笑意掩不住,眼儿弯成了两弯明媚的月牙。
安文远抽了领带,余光瞟到沙发上的少年。
“软软,怎么样?”安文远关上门,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正色问女儿,“能和他好好相处吗?”
安漾很快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磕巴了一下,“可以的?他,他脾气其实还不错。”
可能……只是看起来不好接近吧,实际上,或许也只是话少的人给大家留下的固有印象?
不过人的性格本来就不同,有些人天生就内向寡言,虽然他把她的粥喝光了……可是,从他之后把巧克力还给她的举动来看,应,应该还不算太糟糕吧。
安文远食指轻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斟酌着开口,“原燃爸爸最近刚去。”
安漾讶然抬眸,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很突然,他可能也还没调整好心态,又一下到了一个新环境里,所以,有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多理解理解。”安文远轻轻拍了拍女儿肩膀。
原和礼壮年忽然离世,原燃作为原和礼的独生子,原家新一代唯一的男孩,在家,估计,肯定是要被纵上天去的小少爷。
原戎亲自和他打电话时,说得是家里现在太乱,想给原燃一个安静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安文远很能理解,念及当年原戎对安家的恩情,这点小事他自然是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原家小少爷性格乖僻,是安文远早听说过的传闻,原戎电话里也提起过,语气似乎有些紧张,说孙子脾气不太好,又话少不善沟通,可能会不太适应新环境。
安文远听说原燃母亲身体非常不好,一直在原家郊区别墅疗养,已经很久没有在社交圈露过面,亲生父亲刚离世不久,安文远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回家一个炸药桶的准备。
这么看来,比想象中还好一点?
“明天我就去湳大附给原燃办转学手续。”安文远说,“打算让你们一个班,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去上学。”
安漾轻轻点了点头。
原燃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
因为是暑假补课时间,湳大附对到校时间要求没有平时那么早,下课也会略早,早上八点之前到校即可。
安漾平时惯常早起,暑假一般六点半起床,等她起床洗漱好,换完校服,梳好头发,张姨在厨房忙活做早餐,做的三人份,安文远没早课的话会起得迟一些,张芳平时习惯会把父女两人的早餐分开来做。
但是因为今天要去学校帮原燃办转学手续,安文远也起得很早,正在洗漱。
牛肉鸡蛋面,吐司面包,蓝莓果酱,南瓜小米粥,牛奶,比平时给父女俩的早餐分量明显多。
“我也不清楚那孩子喜欢吃什么。”张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都按平时的做了。”
“甜的。”安漾想起了什么,明亮的鹿眼弯成了小月牙,“不然就加糖,一勺不行就两勺。”
张芳惊讶的看着她,没等说话,“软软,你去叫一下原燃。”安文远洗漱完,也在餐桌旁坐下,看时间已经不早,“再晚怕迟到了。”
安漾上了二楼,原燃房门紧闭着,悄无声息。
她敲了敲门。
没反应。
隔了半分钟,又敲了敲,依旧没反应。
“早上好?”她试探性叫了一声,手指扶着门把手,猝不及防的,那扇门居然就这样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光线很昏暗,窗帘拉着,只有几缕微光从缝隙里艰难钻入,随着门被推开,大片明亮的光从走廊里涌入,房间一下亮堂了一半。
原燃果然还没醒。
床上有些凌乱,薄被早被掀到了一边,胡乱搭在他小腿上,身上那件深色短袖也被睡得凌乱,衣角掀起,露出了一大截白皙劲瘦的腰线,腹肌线条分明。
安漾只是看了一眼,脸刷的红了,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再乱看。
他,他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么,看,看不出来,身材居然……意外的……
安漾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拼命压了下去,她站在床边,目光越过他,平视对面窗户,小声嗫嚅,“那个,原燃,要起床,去学校了,不然,会迟到的。”
刚开学,她自己从不迟到,觉得这个识货更应该多注意一点。
光线涌入,少年皱了皱眉,却依旧没睁开眼。
安漾大着胆子走近一步,他还闭着眼,清晨明亮的光线下,安漾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近距离打量到他的五官……似乎更加漂亮了。
鼻梁高挺,形状好看的薄唇紧抿着。
安漾目光一滞。
她忽然发现,在原燃的右眼眼尾,那块原本干净白皙的皮肤上……是一道很浅的疤,细长,他睁开眼睛时,是标准的桃花眼,眼角狭长,微微上挑,这道浅色的疤痕倒像是天然延长了眼尾,看起来更加勾人。
加上他冷漠,无机质一般的眼神,和他对视时,大部分人注意力几乎都被吸引走了,不会再落在那处,她也一样,昨天丝毫没注意到。
安漾怔怔的想……
那么近,当初,应该快伤到到眼睛了吧。
不知道怎么受的伤。
她出神想着,不由凑得更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直到她觉得身上莫名一凉。
原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瞳孔漆黑,眼神冰冷空荡,似乎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而是隔着她,在看着很遥远的距离。
那双桃花眼没完全睁开,似笼着一层冰冷的雾气。
安漾才发现自己离他竟然只有一个拳头距离,几乎鼻尖对鼻尖。
“早,早安。”她干巴巴道,垂着眼,飞快挪开视线,看都不敢看他。
只觉得很是羞愧,也反应了过来,她这种行为,好像有点,挺不礼貌的。
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脾气很好的模样。
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拎起来从二楼扔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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