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宋珩,来自高二年级理科一班,很高兴认识大家。”
少年站在讲台上,清瘦的身形直挺如竹,校服整洁,眉眼幽深。
雪天冷清,冰霜雪雾将整个教室都蒙了一层灼白天光。他就静立在天光明亮处,皮肤被映出几分透明色,声线清冷。
文一班的教室内,静默几秒后徒然炸开锅。所有人或惊或喜地交头接耳,偷偷议论。
夏树静静望着台上的少年,清眸微弯。
不远处的蒋月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宋珩在青城一中校园内的知名度不算小,上一次的百校联考,他理综数学全满分的成绩在整个一中乃至青城市内所有高中内都声名远扬。
文科与理科虽然有壁,但到底是本校出来的人物。尤其高二年级,大部分在高一文理未分班时基本就都听说过宋珩的名字了。
任由乱糟糟的氛围持续了片刻,徐玲拍了拍讲桌,“行了行了,都别嚷了啊,整个走廊就属咱班声音最大!新同学以后一直都要在我们班的,以后再慢慢认识,准备上课了。”
她为宋珩安排座位。
“宋珩你就坐……”目光在教室扫视了一圈,指了指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先坐那儿吧。”
被指住位置的周围的女生面露兴奋,红着脸互相使眼色。
宋珩微微颔首,“谢谢徐老师。”
走过去恰要从夏树的位置旁路过。宋珩有意无意瞥向她时,就见她一双清凌凌的眸正望着自己,笑眯眯向他眨眼。
他眼神微不可见地漾了漾。
蒋月媛的位置在夏树侧后方,从宋珩进门起就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他视线投向夏树,她不由望住女生的背影闷闷咬住唇。
一节课四十分钟,说长不长。
下了课,宋珩的座位周围登时围上了一小圈人。
“宋珩……你真是宋珩?”
“上次那个变态联考考满分的宋珩?”
“哥们儿,你理科既然学这么好怎么突然转文科班啊!”
……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问,大部分是好奇。
还有些女孩子是围在旁边凑热闹,眼睛亮晶晶地偷偷瞄他。
宋珩态度谦和,对他们每个人的问题都耐心地答了。余光却总是随思绪飘向斜前方一个清丽小巧的背影。
她没过来。
孙强小心翼翼凑过来,“宋珩,你……还记得我么?”
宋珩微垂眸。少年向来疏离冷静,即便情绪波动也很难令人察觉异常。
他看向孙强,“记得。”
孙强和宋珩在高一时曾是一个班的。那时还未文理分科,两人虽在一个班,可交流却少。
他唤出他的名字,“孙强。”
大概也没想到他竟还会记得自己的姓名,孙强有点惊喜。
前排,顾雨淳问夏树:“你怎么不过去?”
夏树扯着笔袋上缀着的小兔,说:“那里已经很多人了,我就不去了。”
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到身后那一小片热络的氛围。她声音很平静,可顾雨淳却从她软糯的语调里分明听出了点闷闷的味道。
“怎么?吃醋啦?”
夏树怔了下。
“我吃什么醋,雨淳你别乱说。”她小脸旋即微微皱起,像个生了气却没威力的小兔,“阿珩他……”
“他不是你哥哥。”顾雨淳挑眉。
“……”
教室外这时有人喊:“宋珩!徐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
人群散去。宋珩起身出教室,夏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办公室里,徐玲对少年说:“宋珩啊,你的课本我已经让班长去领了,但是得再等一节课,下节课你就先和同桌用一本吧。另外,咱们班的位置其实是按成绩排的,你先委屈一下,等下次月考之后再给你换坐。”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自然可以用原先的课本的,但是政史地不行。宋珩微微颔眸,静静地应:“好,谢谢徐老师。”
徐玲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又笑说:“你现在这个时候转过来,其实有些晚了,但你聪明,基础也好,老师希望你私下多刻苦些,把这一年落下的都补上,努力争一争。”
徐玲其实还挺喜欢宋珩的,听说他转来自己班上时,还有些惊喜。
干干净净的少年,又成绩优异。她在他高一时带的不是他所在的班,但那时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字了,无论文理次次考试都是第一。
虽然文科的科目已经被他落下将近一年,但以他的能力,她还是觉得能够在第一上搏一搏。
宋珩嗓音清淡,“好。”
“至于你和夏树……”
他一下抬起眸来。
身为夏树的班主任,徐玲对于夏树和宋珩的渊源自然是心知肚明。她斟酌了一番,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平时多注意些,别给别的同学有不好的误会。”
宋珩声线哑了哑,“我明白。”
回到教室已经快要上课,这节课是历史课。
宋珩想向同桌借书,才坐下,手边擦过桌膛忽然发现异常。
书桌里,多了些东西。
他将桌膛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那是一沓笔记本,封面是一些列的小兔卡通图案,颜色各不同。上面浅浅标注着“政治”、“历史”等字。
本子下面压着一本历史书,包了浅粉色书皮。没写名字,扉页页脚有一颗绿葱葱的小绿树。
宋珩呼吸微顿住。
不由自主抬头,望向斜前方小女生的背影。
女孩子没有回头,仍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长马尾柔顺松软,安静得仿佛根本没来过。
指尖轻轻在那颗小树上轻摩两下,宋珩淡色的唇不易察觉地轻弯,翻开书。
前排夏树说:“雨淳,我今天忘带历史书了,你的借我一起看吧。”
“忘带了?”顾雨淳懵懵的,“我怎么记得我刚好像还在你书桌里看见来着?你是不是放哪儿忘了我给你找找……”
“真的忘带啦。”夏树阻止住她。
桌上看似随意立着的小镜子映着远处少年的淡影,他正在翻书。她悄无声息低头偷笑,莫名的,心生欢喜。
晚上放学,雪已停。
白雪皑皑,校园里的灯光将天地间映成暖黄色泽。雪后空气清新,呼吸间都像氤氲着股雪的清甜。
宋珩以前在理科班时,每到放学便要到校门外约定的地方与她汇合。不是同一个班,两班放学时间无法百分百吻合,总不免一个等另一个。
如今在同一个班,在上下学的上倒是方便了不少。
随着放学的人潮亦步亦趋朝校门外走,一路上夏树与宋珩收获到不少各异的目光。
宋珩有所察觉,在走走停停间悄无声息地离她稍远了一点,视线却一瞬不曾在她身上移开过。
学校里知道夏树与宋珩关系的人并不多,少部分知道他们认识的人,多也都以为他是她的哥哥。
以前两人同班时,也经常像如今这样走在一起。那时便有人问起过夏树缘由,夏树便答:“我们住在一起,当然要一起走的。”
住在一起的概念有很多。又仿若马骏与夏树的表姐弟关系,久而久之,大家便默认地以为,宋珩是夏树远亲家的哥哥。
但,到底不是哥哥。
徐老师提醒的没错。而今他们两人已经不是当初那对五六岁的小孩了,有些东西看在别人眼中,就不免有了另外一层解读。
误会无伤大雅,但乱七八糟的流言却会影响她的名声。他为她总也得规避着些。
夏树偏头,想与他说话时才发觉他在自己两步以外的侧后方,凑过来去,“阿珩?”
宋珩的脚步不期然顿了顿。
放学的校园主干道人流密集,她只以为他是被人潮挤远,清亮的杏眸弯起来,“你都被挤到这里来啦。”
“嗯。”这么直面着她,他没敢直接再离远,只说:“人多。”
夏树没多想。并肩同他向外走着,小心翼翼开了个话头,“那个笔记……”
宋珩这才想起。
“笔记,谢谢你。你等等我,我抄完后就……”
“不用不用!”哪知她却急忙摇摇头,仰头看他时眼睛里落进灯光,碎亮一片。
夏树笑道:“我是想跟你说,那个笔记,你不用再重复抄啦,也不用再还我。那就是我多抄出来的一份,送给你的。”
他一怔。
“你多抄的?”
“嗯。”说起这个她像有几分羞涩,低了低眼,“不过,我抄得急,里面可能有错别字,你别嫌弃。哦,还有,地理我还没抄完呢,你先别急。哦还有还有……”
“抄了多久?”她的话被他清音截断了。宋珩定定看向她的脸。
夏树顿了顿,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头,很快又缩回去一根,“一……一天。嗯!一天。”
说着还不自觉点了下头,说服了自己。
宋珩的目光幽深。
他翻过那些笔记,也掂过量。政史地三个科目,光是本子就用完了四五本,根本不可能是一天就能抄得完的。
路灯明晃,他看着她。这才发现她清亮如月色的眼睛里零散有些红血丝。她伸出的食指葱白纤细,指缘的部分泛着淡红,应该是长时间握笔磨的缘故。
宋珩喉咙忽然有些发涩。
前前后后,从他说转来到转来,不过三天。
那些笔记也不过是这三天内抄的而已。
“别再抄了。”他轻轻将她的手放下去,声音微哑,“没抄完,也别抄了。”
夏树:“可……”
“复印就行了。”他低声说:“省时省力。”
夏树的话被噎了回去,愣怔看了他两秒,弱弱“哦”了声。眼底化开一抹失落情绪。
她低头将下巴埋在围巾里,不理他了。
今晚的夏家和往常不大一样,夏树刚进门,就发觉了氛围不同。
客厅内欢声笑语,连平日这时雷打不动要在书房练书法的爷爷也在楼下,偶尔有开怀的笑声。
夏树在玄关换鞋,抬头正撞见闻声过来的夏雄海,轻唤:“爸爸。”
“回来啦。”夏雄海微笑,无声示意他们两个。
有客。